有个军属面朝谢茉三人,不经意瞭见被她们嚼在嘴里的正主,赶紧使眼色提醒。
有人提醒,说人闲话磕牙的众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谢茉已站到她们身后几步外。
田嫂子自也瞧着了谢茉,可她完全没说人小话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反而在对上谢茉目光时,翻了一个白眼,待扫见顾青青,眼珠子一转,说得更大声了:“唉,这是吴营长家的小顾吧,同样的新嫁娘,同样刚来咱军区,人可不是一般的勤快。”
“买菜、烧饭、带孩子,样样不落,都做得有模有样,旁的不说,你就看小妞妞大军小军兄妹仨,每天穿得干净齐整,这不光得上心还得勤拾掇,小顾啊,真是能干得没边儿了,咱军区年轻媳妇里头一份。”
“吴营长娶了小顾这样的好媳妇,真是有福气。”
其他军属面露赞同。
这个时代普遍对好女人的要求便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把男人一家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这女人呐,不管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肚里装了多少化,还是得勤快贤惠才行,才能家里家外一把抓,让男人安心在外头做事。”
田嫂子看着谢茉,就差把“说你呢”三个字刻额头上了。
卫明诚媳妇一瞧就是读过的化人,部队里农民兵多,家属化水平有限,甚至不识字,田嫂子只识得几个大字,没少被化人俯视、为难。
“要是把那干有化,不会做活的娶回去,还得伺候这个娇小姐,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旁边军属们面面相觑,她们都来自农村,身上有属于农村的“土腥气”,去县城百货商店逛逛都会被人翻白眼瞧不起,对化人不免又艳羡又敌视,现下,她们就算清楚田嫂子故意针对谢茉,但对田嫂子的话却再赞成不过。
化人怎么了,可没她们勤快,干活利索。
在找心理平衡这块,军属们有志一同。
虽不像田嫂子表现得那般明显,但军属们扫向谢茉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估量、挑拣。
见状,田嫂子愈发得意,伸指朝上指了指枝叶咬合严密的梧桐树,朝谢茉讥讽道:“咱们军区是好梧桐,可不是谁都能当金凤凰。”
谢茉微一挑眉,神情严肃起来:“刚才远远就瞧见嫂子们说得亲热,我还寻思过来听个热闹,可如今我却是不敢再听下去了。”
“什么娇小姐、什么金凤凰,听嫂子们话里的意思是都想当这金凤凰呢?
”谢茉眉目沉凝,“我知道嫂子们不爱读报,对中央指导思想了解不深,但咱们是军属,是要给老百姓做表率的,思想学习必须跟进。”
“和我丈夫一样,各位嫂子的丈夫们都是战场上挨过枪子,面对面和敌人拼过刺刀,侥幸在枪林弹雨里立功生还,嫂子们该当知道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流血换来的。”
“不提咱们得丈夫流血拼命,便是为了推翻压在咱们老百姓身上的那些个‘娇小姐’、‘金凤凰’,只说实际的,各位作为军属,来咱们军区时间都比我长,应该明白作为军人,作为部队干部,政治思想的重要性。”
“咱们因他们来了军区,事业上他们自去拼搏挣前程,咱们决不能给拖后腿,各位可都是直系亲属,若是出了问题,可是一定会连累他们的。”
“啥?什么‘娇小姐’、‘金凤凰’的俺可从没说过。”一个军属猛地一拍大腿,急着撇清,“俺就听了一耳朵,还没听明白。”
“就是!”
“就是!咱可没插嘴掺和……”
谢茉见众人一听说会连累自家男人,顿时急了,哪还记得掂量谢茉,都忙不迭朝谢茉表清白。
谢茉伸手压了压,笑着安抚:“我明白,嫂子们兴许没那意思,但要谨记,祸从口出啊,思想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杨家的最爱嚼舌根,整日里挑三拨四。”
“人卫营长爱人头一回来,歇个一天半天的怎么了,咋个让男人打了一回饭就说人懒婆娘呢。”
“是呢,田嫂子怕不是侄女没嫁成卫营长,就逮着人爱人嘀咕吧。”
“以后田嫂子再说什么,俺可不敢信了。心里嘴里都没谱,净会连累人。”
田嫂子见众人把矛头指向自己,都懵了。
昨日梅梅被这小媳妇撅回来,她还忖量是梅梅面皮薄,一个小姑娘罢了,能多难对付。
她今儿一大早出门买菜,瞧见隔壁卫明诚拎铝饭盒去食堂打饭,想想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自家男人,田嫂子一早晨气不顺,做饭时摔铲子砸碗的,差点和杨建国吵吵起来。对着绕腿要吃的儿子们,她到底没忍住一人拍了一巴掌,小的那个嚎得她耳朵疼。
一整天不顺当。
要是隔壁的小媳妇勤快些,便没有后续一连串麻烦,都怪她。
她咋那好命呢,自己蒙头睡大觉,男人打饭伺候到嘴边。
她顶讨厌这样的懒婆娘,咋和大家不一样呢,哪家女人不是勤劳贤惠,照顾一大家子吃
喝穿戴,偏偏她要被男人捧着、哄着、供着,可凸显出她能耐大了。
是以,将才凑堆闲磕牙,忍不住以逼视嫌恶口吻讲了,事实上,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但她下意识不愿承认,所以说起来愈发口无遮拦。
不成想,小媳妇叭叭一顿连哄带吓,这些人当场反水,一个个开始声讨起她来。
田嫂子几眼了,重重拍了两个响亮的巴掌,气急败坏:“不要胡说八道,我说的明明是你懒,一副千金小姐做派。”
谢茉脸直接冷了:“嫂子,旧时的千金小姐之所以被人诟病,最关键的是她们吃喝花用都是从劳苦大众身上剥削来的,我的吃穿花用都是我父母、我自己、我丈夫一分一分血汗挣来的,我光明正大。”
说罢,她尖刺一收,憋屈地叹了口气:“我离开父母,辞了工作,愿意跟卫明诚来咱们军区,是因为敬佩他投身部队,报效国家,流血流汗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是因为听说咱们军区军属友善热情,我即便初来乍到,在嫂子们的帮助下也会很快融入这个大家庭,但田嫂子你见我第二天,就硬往我身上安这么大罪名,我承担不起,咱们去找领导评评理,我得讨个公正的说法。”
谢茉一脸严肃,环视一圈说:“嫂子们,今天这些话你们都听见了,要是回头领导问起来,麻烦你们去给我做个证。”
哪怕新时代了,有些人对“官”仍存着不可磨灭的惧怕,田嫂子便是,一听见领导,她心里先怂了。
谢茉把众人都扯了进来,有人田嫂子抱着类似想法,或怕麻烦、被牵累的,便笑着打圆场:“哎呦,咱们女人家拌两句嘴的事,说过就忘,没人当真,就不用惊动领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