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院,爱晚亭。
三位副山长之一的周冷溪,独自站于亭中,运转儒家望气术,看向某个地方。
同时袖口里的左手,不断掐指推演,天机地势、阴阳两气不断在他周身交替流转。
向来以冷静著称的他,此时心里却难掩忧虑。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儒衫,样貌俊秀,浑身透着机灵劲儿的少年郎,从下院沿着青石台阶,上到了亭子里。
刚入亭中,他就作揖拜了一下,不等周冷溪回应,便起身问道:“先生,你在衍算什么呢?”
周冷溪回头看了少年郎一眼,神情有些异样。
这是他收的第一位入室弟子。
作为圣人的他,为了这个弟子,在大樟树镇学塾当了几年教先生。
当然,这不算稀奇事。
在当今天下,三教百家争流,先生择弟子,弟子亦择师。
名师难求,但足以传承衣钵的弟子,同样千金难求。
眼前的少年郎,是一位难得的读种子。
如今尚是一块璞玉,但他期待他将来光芒大盛,照亮天下九洲的那一天。
而今日,便是这位大弟子,历经未来大劫之时。
“先生?”
上山已三月的少年李往矣,到底是比在大樟树镇时,少了几分轻佻,见先生不应,又轻唤了一次。
周冷溪收起心中的忧虑,回道:“就是算一件小事,你下山了?”
少年李往矣坦白:“嗯,去了一趟山下小镇,在百味茶楼里,听了几段。”
周冷溪故作严厉:“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谢家子昨日已经通读《四五经》,养出了第一道浩然之气,你别被他比下去了。”
少年李往矣却不在乎:“不要紧的,我让他先走九十九步,他也上不了天。我随便一读,就能赶上他。”
“先生,我买了王寡妇铺子的桂花糕,特意给你捎来,你别让师娘知道了。”
咚!
少年李往矣刚想从怀里掏出桂花糕,送给先生,就被赏了一个爆栗。
他一边捂着额头,一边不满地瞪着眼前的先生,嘟囔道:“我好不容易跟人斗鸡,赢了几个大钱,给你买的桂花糕。”
“你再这么不识好歹,小心我不认你了,找阿笑学刀去。”
周冷溪作势又要敲,少年李往矣立即大喊道:“师娘,救命!先生疯了,要废了我,将我赶下山去——”
嗖!
他喊声未落,亭子里已经多了一位温婉端庄的老夫人,手里持着一把亮银大枪,护在他身前。
看到这一幕,周冷溪脸色一黑,恼怒地瞪向妻子身后的小王八蛋。
少年李往矣却对着他做鬼脸,一脸得意。
周冷溪气得胡子都快要立起来了,但没办法,有夫人护着,没法展现师道尊严。
吴瑛却满眼笑意地看着他,刚刚练完枪的她,身上犹有一种女子飒爽风姿。
看着妻子这温柔笑意,他只又瞪了那小王八蛋一眼,不与他计较。
李往矣见危机解除,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崭新的绸缎,送给师娘:“师娘,这是我跟人做工,挣钱给您买的绸缎,您看喜不喜欢?”
吴瑛接过绸缎,帮少年李往矣理了下乱了的衣领,道:“师娘很喜欢,谢谢小矣。”
“不过你现在的年纪,正是男儿读时,每日记得好好做功课,不可荒废了学业。”
少年李往矣点头:“嗯,孩儿谨记师娘教诲。”
吴瑛再次温柔地看向自家相公。
看吧,小矣还是挺听话的。
周冷溪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悄然出现在山巅,再次掐指推演。
……
小阴间,忘川之畔。
顺流而下的扁舟,停在河中心。
舟上身着帝袍,腰别长刀的人影,看了一眼太虚鬼城上的青袍魂影,最终看向岸上,正手指捻花的阿笑。
毫无疑问,阿笑和萧逸,就是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