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中,羽琮依旧是坐在太子位上,看着底下一个个平时熟悉的神领,个个都满含怒气,与平时大相庭径。
但当他看到柳垣和柳烨那鼓励和安慰的神情时,心就又偏向柳氏一些。
“太子。”他还在低头思索中,缙绤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张皇望过去,见缙绤面带怒气,心中一慌,道:“上师父……”
缙绤道:“太子还记得臣是您的师父,臣还以为太子的心早就迷走了呢?”羽琮心慌地都站了起来,道:“父神曾说,无论身在何地,都要记得上师父是救过他的性命,还是教导孤的人。”
柳垣一见羽琮的气势完全没了,顿时一慌,连忙去问缙绤,“大祭司召我们众神领过来,又求见将登大宝的太子,原来就为如此。”
在座神领中,几乎没有和柳氏亲厚的,见此一状,只想拥护缙绤,以免柳氏上位后,对他们不利。
尤其其余五族。
缙绤转眼过去瞪他,冷冷道:“本座与太子究竟说了些什么,也终究与你没有关系,但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是与你有关系的。”
先尊神还在时,缙绤就是万人之上的权臣,如今新尊未登,他就更是再进一步,尊神明里暗里都允许他处处结友,虽无血亲,但关系已是密如渔网。
没人敢惹,哪怕柳垣已觉自己国丈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也仍不敢惹怒缙绤。
缙绤正好看向羽琮,道:“柳氏女的事,太子准备怎么处理,“不封六族子女”这个规矩太子不会忘了吧?”
羽琮心道:终于来了。
他不知为何生了一股坚毅之气,直接道:“这条规矩,原就毫无道理,孤欲破旧规,诸位来意孤已清楚,不必再说了。”
众人大惊,缙绤直接站起,对着尊神之位大拜,道:“臣受尊神之命,教导太子,如今太子色令智昏,臣,应当阻止,迎柳氏女为后之事,只要臣活一日,便永不可能!”
众人见他如此直白,羽琮色令智昏虽是事实,但也只有缙绤敢说。
柳垣大着胆子,孤注一掷地搭上羽琮身上,也不甘示弱,站起走到中间,再轰然跪下,声音如泣,道:“臣只有一女,生性意怯,臣只求太子与各位神领,放小女一条生路。”
缙绤一听,火冒三丈,瞪着他道:“你女儿莫非是痴傻不识一字?她是不识自己身为柳氏女,还是不识所陪乃是尊神子?生性意怯,本座看是胆大包天,蓄意勾引。”
柳烨见自己大哥被说得哑口无言,又听缙绤确实说出了大部分实情,慌张地也是站起,道:“大祭司怎能污人女子清誉?”
“这种风流韵事算是毁人清誉?依我看合该写成话本让人称颂才是,听昭元将军的意思,这件事竟不是你情我愿,而是太子强迫了?”
他这一顶大帽子扣上来,羽琮听得面红耳赤,心中却漫起一股怒气,又听柳垣道:
“大祭司这样说,不是令太子难堪吗?”
缙绤就差走到他身边踹一脚,堪堪压住怒气,才道:“我劝你闭嘴,否则我就要违背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了。”
缙绤口中的杀意,并非说说而已。
就连羽琮都震惊到了,他接连下了两三阶,道:“议事大殿中,大祭司怎好随意说打杀之事?”
缙绤直接看向他,声音如铁,“臣年已四十万余,历经两尊,将迎新尊,人生如此,已无憾处。臣知道太子如今心绪被迷,难看现状,就由臣替太子做这件事吧。”
他说罢就不顾一切地往殿外走去,羽琮吓得跑下去抱住缙绤。
在座的也算有见识的,却从来不曾见过听过尊神当众抱着臣子哭诉的,一字一句,全是深情。
众人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一个场景,暮年之时也有往事可以笑笑了。
黎宏煜看到缙绤投过来的眼神,立马起来道:“太子和大祭司都消消气,太子即将即位,本就不能当即立后的。”
众人看向他,就听他又道:“从前登尊立后,皆因本就有太子妃,尊神即位时,曾说凡间孝道,神界也应学习一二,特守丧三年,素衣禁宴,此规矩一出,神界上下纷纷效仿。”
他垂眸之际,愈发忠顺,声音和缓,“凡间守丧,亦不婚娶,臣私以为,若守孝三年,自然也不可立后。”
尊神守孝之事,本就是为彰自己孝心,那条规矩早不知被抛到何处,神界之人但凡是自然死亡,便是家人应当敲锣打鼓庆家人寿终正寝,再入圣灵石这件喜事的,谈何守丧。
如今再提,倒是让羽琮这个大孝子最为难了。
三年也是三日,那时孩子早就出世,柳歆名分不正,孩子却是实打实的尊神一脉,理应放到神宫抚养。
虽不是最好最利落的法子,但不用杀无辜之人,只要孩子在,缙绤就会为孩子找一个合适的母亲,让柳氏彻底跟尊神一脉划清界限。
缙绤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这三日还是能活下来的,羽琮是一时意气也好,是一片情深也好,只要有了太子,神界之本就不会乱。
羽琮愣在原地,缙绤见他两难,就差再次流泪,哪里能见一个身为尊神的模样,缙绤一气,加上刚才柳垣柳烨两人说的话直接在他的怒火上加柴。
他是真对柳歆和那个无辜的孩子起了杀心,继续上前跨,手也握得越紧。
羽琮见他这样,更是吓了一跳,大声道:“孤同意了,诸位不要再说了,都回去吧,再过不久太阳就会升起,诸位还要来参加孤的即位大典呢。”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去,羽琮独自坐在位上,头痛心烦,恨不得当即说不做尊神,只要柳歆一人。
“若我不是太子,若父神不止我一个孩子,该有多好……”
“胡说什么!”他话音未落,林秀就从外面回来,听他这样说,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就阻止他。
羽琮一见她回来了,慌得站起来,问她怎么回来了,柳歆那里怎么办。
林秀拿出一个帕子,羽琮一接过,正是柳歆的字迹。
羽琮一看是柳歆抄写的他的一首小诗,心中又是动容。
林秀知道他为难,自己又被迫答应了柳氏,只好拂拂他的肩膀,温声道:“琮儿不要害怕,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