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已不是神城的庄严气氛,但兰溪仍能听到众人在谈论这次造反,反贼如何可恶,羽冰落如何所向披靡,传得如何夸张,无所不有。
鲤赫州内依旧平静如常,当初在此的能人善将早就离开去带兵,故而搜查反贼也暂时查不到这样一个极会被忽略的地方。她远远看见柳巽的马在看见她后就往城内跑,她一时诧异,连忙跟了上去。
城内人极稀少,马在前面跑着转进了一个巷子,直到一个院子门口停下,兰溪跟着停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院里的结界,气息也甚为熟悉,不免走了进去。
里面的结界穿过来阵阵波动,她明白这是里面有人在突破的原因,兰溪见柳巽的马一直在结界这里转圈,她便开始怀疑里面关着的是不是跟柳巽有关的人,
突然脑中闪过柳巽的话:孩子……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手搭在结界上,见里面又是一攻,她也随之施法,结界应声而破,现出了白六的一张脸,以及婴儿的哭泣声。
一见是她,白六立马站直身子,十分警惕地看着她,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兰溪知道他在问什么,道:“白族没了。”
“什么叫没了!”白六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哪怕他明白这确实是真实,他只想跑出去,却被兰溪拦住,她不过轻轻一推,他竟一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兰溪听着孩子哭声连忙过去,顾不得什么将她抱起来,哄了几下都没见她安静下来,她翻开她的衣服查看,才看到她下巴下的脖子有很深的手指印,都已经青紫了,又明显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一脸震惊,回头去看白六,白六也也不丝毫躲闪,道:“是,是我掐的!”他本还有些硬气,结果在看见孩子的一刹那心又软了下来,只能说道:“若她不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杀了她。”
他见兰溪为孩子疗伤正入神,什么也不顾地跑出去,结果一道光闪过,直接将他又捆着拖进屋里,兰溪道:“对不住,但你不能出去。”
他挣扎半天无果,只能骂起来,又一道光打来,他下意识地想躲,可是怎能躲过,就见那道光打在自己头上,随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神界因这场逆反忙碌起来,两司审查、牢狱行刑,如今已经在牢内的犯人审过直接行刑,至于无辜家人,神律并没有连坐制度,羽冰落也并没像处罚柳氏、林族一般下令灭族,但已有先例,便不能忽视,且还有也许还有没抓到的共犯的可能,故而只能将同族、姻亲一一由当地监察司审问。
听闻圣灵岛热闹非常,白族最先盘查,发现偌大一族,未参与造反一事的只余百余,唯唯诺诺,多为幼孺,众人见孟尧渊赶到现场时,神色哀伤,竟比自己身为白族女的母亲还伤心,直搂着两三童子恸哭。直言会好好照顾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没参与造反之人本就怕白族覆灭于他们有害,此时听孟尧渊这样当着众人保证,自然欣喜,谁还敢存报仇的心思。
于孟尧渊而说,更是有益,既在百姓面前落得“以德报怨”之名,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监视这些人。
安祁旭与百萧、岫骥见了面,心中挂念孟尧渊,就赶着往圣灵岛去。
谁知人刚入岛,就看见一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他许久没见过她,也走过去,道:“巧青,等我?”
巧青身着皮毛所化青色罗衣,除却清瘦许多,一如安祁旭初见她人形之时。斜鬓只有一只青胡尾步摇,已无玉雕狐面钗,也无各色鲜花印。风流自然之魅意,她前段岁月刻意掩藏,此时重拾起来,依旧动人心魄。
如此近看,安祁旭才看到她眼角些许细纹,可她如此年轻,本不该如此,她低声一笑,“是,料到你会来见他,所以在这等你。”她往前走,却不是城内方向,安祁旭跟着她,远离人群。
巧青停下脚步,便看着他直言道:“我要走了,不便见他,想找人带句告别给他,别人我都不熟,梦兰先生现在正忙,只剩您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了。”
安祁旭一怔,不想她竟要离开,道:“如今事情结束,孟尧渊与你的事明明可以……”神界成亲一般不在意身份,巧青又是神界的狐精,成亲自然不无不可。
巧青吃惊地望过去,她本以为他知道,谁知孟尧渊竟没告诉他,巧青道:“他同顾族有协议,顾族助他,他娶玄武神君的女儿顾嘉卿。”
“顾族?”安祁旭这才想起来那日赶去西极时见到顾族的军队,这次搜查也没有牵扯顾族,他早该想到的,却不想大意失察了。
两人对视,巧青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一步,道:“他竟连你也没告诉。”她不知所措地低头道:“我也是在趁他睡着后偷偷看的,也因为这才自请出来。”
安祁旭突然想到那日孟尧渊收起的信,顿时明白,也无法哄骗自己是因为孟尧渊忘了告诉自己,更无法相信孟尧渊娶顾嘉卿是被逼的。
若真是不想,难道顾族真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不成,至于真正原因都是无可奈何地最好选项罢了。
见他这样,巧青反而有些担心起来,道:“你别怪他,他确实无奈,你若有哪里不理解的地方可以去问他。”事到如今,她仍为孟尧渊着想,丝毫不关心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
安祁旭不免担心,道:“那你……”
巧青冲他一笑,于夜中灿烂夺目,“你从前跟我说过,艳丽皮毛、自由山林,我从前抛弃了。要不是他,我可能会疯的,可现在他又离我而去了,我才知道曾经拥有的也十分珍贵。”
她向前走,安祁旭没再跟上,目送她离去,结果她猛一回头,脸虽挂泪,但仍是笑着,朝他摆摆手,大声道:“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要放弃对他的承诺了。”
她转身离去,面对壮丽天地,她并没御风,而是一步步走下去,寻找自己的下一半人生,或许以后无论如何困难,她都将笑着接下。
她从前因恩因情,舍精血、弃艳衣,主意已定,概不后悔。如今一旦决定放手,便亦不带丝毫留恋,或泪已流干,以后可去何处,都按自己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