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刚进行一半,安祁旭身旁的神侍却换了一个,新换的是一个小丫头,低着头不敢看安祁旭,却趁兰溪去百萧那桌和银耳蜜羹时,弱弱道:“神君,能不能跟小卑出来一下,有人想见你。”
安祁旭见她头都要垂到脖子里,不免觉得好笑,道:“本君又不吃人,罢了,随你去一趟吧。”他拍拍那边的兰溪,道:“为师出去一趟。”然后动作极小的站起来,随着神侍出去了。
外面本没有多少人,神侍还领着他越走越偏僻,他不免有些警惕,却见神侍走到一处小溪旁停下了,朝他行了一礼,就退下了。他还没来及说话,神侍跑得同一个小兔子,霎时间没了踪影。
他也没等,从那边小山后面出来一个女子,腰肢一束,安祁旭大抵能够感测出,应比羽冰落之还要细上许多,舞鞋轻点,片刻到他身边。
她不过同旁人一样走过来,曼妙身子却如游鱼飞燕,可成一舞。如此了得,自然是神界第一舞姬眇娆,她向安祁旭盈盈一拜,道:“本以为青龙神君不会过来的。”
安祁旭道:“眇娆先生没说请本君过来的目的,本君也一般不会拒绝他人相邀。”他向后退了几步,分外尊重,道:“先生找本君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眇娆头垂下,十分愧疚地道:“今日殿上之事,是小卑的错,当初本是想选丹华子的《庆千秋》,但因小卑仰慕神君才华,才主张改成《千秋岁》,若给神君带来了麻烦,是小卑的不是了。”
若是只为了这个,也没必要这样单独将他叫到这样一个偏僻地方说话,安祁旭认为这其中定有别的目的,将计就计地接下去:“先生何必这样挂怀,也不会过于麻烦,若无别的事情,本君还要回去,席上不可一直缺人。”
他已经退后两步,谁知眇娆又叫住了他,他望向她,却见她已然红了一张脸,她从袖中掏出一块青白玉扣,下面却垂着一个小香囊。见他递上来,安祁旭皱着眉头,可兰溪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他一时心中不忍,只好道:“若我收了先生的赔礼,那我不就是那等小气之人了。”
眇娆一听有些急了,上前两步,支支吾吾地道:“不不,眇娆知道神君不是那样的人。”她看了看手中的玉扣香囊,大概也明白今日是送不出去了,只好低头,将自己的心意隐晦地诉出,“眇娆一向仰慕神君才华,将神君所作的所有诗都熟记于心,一直想同神君谈论诗词,却怕打扰神君公务,不敢打扰。”
安祁旭早听出她语气里的别样情愫,甚觉麻烦,但他素来的脾性不允许他将这件事搬到明面上拒绝,只好委婉地道:“本君才疏学浅,恐要让先生失望了。”许是上天助他,从远处传来神侍的声音,“眇娆先生,灵人召你。”眇娆一惊,只好满眼情意地望了一眼他,往东面去了。
安祁旭松了一口气,刚要往北面回去,刚转过身去,就见树上盘着一条白蛇,粼粼泛光,明显是大灵之妖。
他只看了一眼,就见她化了人形站在地上,正是刚才在殿上开口说话的白晞。
她笑着倚在树上,只看着他,肆意娇笑间的光彩四溢,不同于眇娆的隐晦情愫,一向被娇惯的她,对待喜爱的人或物,她便就是一团火,只把爱意到极致。
安祁旭看得出眇娆眼中的爱意,因为那份情愫过于隐晦,过于卑微,像极了从前的梦兰,他甚至还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可白晞的情意,更甚于羽冰落,羽冰落于爱人面前的体贴霸道,又因为的确有些地方比不上安祁旭的示弱,以至于两人之间的情分,往往处于两方互相压制,反而从里面找到趣味的程度,这样实力相当的爱情,是对于两人身为野心蓬勃的人而言最乐于如此的。
而白晞不同,她过于强势,以至于不带任何试探,直接走到安祁旭身边,直言道:“本公主是过来通知你一件事:我喜欢你!”
这种强势,足以吓安祁旭一跳,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强笑道:“公主莫要打趣下官。”
白晞进,他便退,白晞未觉,又道:“我没开玩笑,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她目光如炬,没有一丝躲闪,使安祁旭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话,是真的……
安祁旭只想拒绝,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刚才眇娆说喜欢他的诗,他便可以说是采不佳,婉言拒绝,可白晞没说喜欢他的原因,毫无拒绝的根据。
他低下头,不去看白晞,道:“公主并不了解下官的生平为人,此种喜欢应当是一时兴起,等再过段时日,就会淡化的。”
白晞摇摇头,道:“安祁旭,神界缙绤先神遗子,相貌出众,法术不凡,才华了得,品行正直温润如玉,我了解你的生平,更相信你的为人,我更明白我的喜欢不是一时兴起,我心中但凡可以空出来的地方,都是安祁旭三个字。”
这么一大段说辞,将安祁旭仅可以说的理由都反驳回去,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动容,只想赶快回到席上,去坐在下首看着羽冰落,同她在繁多人群中,短暂的眼神交流,其中意思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他道:“下官已有心仪之人,并与她私定终生,下官心中有誓,此生除她不会娶其他任何一个人,只能辜负公主厚爱了。”他话说的坚决,白晞一听跳了起来,一副气炸了的样子,大声道:“那么说,我来晚了。”
她指指眇娆离去的方向,问道:“就是她,的确是美丽动人、舞技出众。”安祁旭听了连忙摇头,她又问:“那是谁?”
安祁旭又怎么敢说是羽冰落,更何况羽冰落已跟他说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千万不能传出去,他只好道:“这个,臣不能说。”
见他为难样子,白晞却仍不依不饶,道:“若你是怕我知道是谁后去做一些对她不利的事,那你大可放心,我白晞才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跟我一样好眼光。”
安祁旭仍不说,且为难神情更浓,白晞心中有疑惑,一个想法迸出,指着他道:“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故意骗我的吧,你其实没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安祁旭摇头,道:“不是,下官真有心仪之人。”
白晞便再问:“那是谁?”安祁旭便不说话了,白晞便对这个想法更加坚定,道:“那我就不信你有心仪之人了,我只当你孤身一人,我不会放弃的。”她猛然凑近他,将安祁旭吓得一愣,连退后都忘了。
她道:“在你说出那一个心仪之人之前,我不会放弃让你喜欢我的念头的,你要招架得住。”说完便笑着跑走了,留下背后已有一层薄汗的安祁旭。
他自己站在那里,望着白晞离去的方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直到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走了。
回到席上,未免不引起注意,他虽没心情应付,但人言可畏,他可怕被冠上恃“宠”而骄的名声,故而当有人问他去了何处时,他只好道:“我打猎时丢了一块玉佩,刚才神侍说看到了,我便出去看看。”
他笑得仍旧和煦可亲,难怪有人爱慕,这既是幸,又何尝不是可悲。
可悲之处,日后便能看见。
宴席最后,以眇娆主舞,顾媖作唱的一首神界八乐之首《圣灵》,这便是传统了,开始之前,妖王陵淇显然是做了一些功课来赴宴,提议道:“听闻青龙神君箫艺超绝,不知可否请神君作箫一曲,再配上这舞这歌,岂不是千古美谈了。”
这个提议果然得了大部分人的赞同,但最后还是要羽冰落决定,羽冰落笑着看向安祁旭,道:“本尊也想见识一下,只是还要看神君愿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