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青龙府一片寂静,门口守卫一脸喜色,站得比从前更加笔挺,显然是认为令人是来报喜而非降罪。

轻笑一声,到底没妄自菲薄,领着兰溪步入正厅,果见九位身穿兰衣之灵人站立于厅中,侍女在旁端茶上点,也不过是依了规矩办事,灵人不食烟火,世人皆知。

再见灵人,屋内兰香盈室扑鼻,面孔他却总记不住:灵人面容向来带着一种披雾之朦胧感,谁人都像,又谁都不像。

为首灵人双手摊开尊神法旨,字字顿读,宣告着一条安祁旭永不会想到的差事:

由他陪护尊神前往昆仑及蛇界。

尊神每万年要去昆仑中峰探查神息诞生时状,而这次多了作宾蛇界,以表上尊怜下之心。他早有消息,却想着这次也还是百萧罢了,一来皆为女子,行事自然更无拘束,二来百萧实为百官之首,更是名正言顺。此二由说来,他本无可能陪同。

他眼中难免泄露出的欣喜,无不彰显他曾经期盼过这事的发生。可当真实现,他反而有种身处梦境的虚假。

本无可能的事发生,那么……他心中现出一种猜测,随即扭头看向兰溪,见她毫无惊讶之情,脸上甚至还浮出功德圆满的意味出来。

送走灵人,他便以亲授兰溪法术为由,撤走了然后便听得身后女孩欢笑起来,如同猫儿遇了鱼般开心,他不禁苦笑道:“果真是你做的?”

兰溪哎呦一声,在他身旁讨赏一般,“除了徒儿还能是谁啊,师父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别让落姐姐跑了哦。”

安祁旭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臊,“什么跑不跑的,你这从哪学的胡话。”说罢拍拍他的头,兰溪一听便不乐意了,反拉他道:“师父这才是胡话,溪儿虽小,却是从未闭关过,一瞬一瞬活下,不似您与落姐姐,今日闭关明日修炼的。您就罢了,可落姐姐当真是不知情爱之事,徒儿拉着她看话本,才算开了他的眼。您这时不去表明心意,难不成要等到落姐姐招婿之时,您再去抢着封侯吗?”

候,乃女尊夫婿所封之号。

此间数语,语重心长之态,若不是有本像玉兰作保,安祁旭就要以为她是被别人冒充的。

终究半晌无话,安祁旭心中如有鼓声阵阵,惹得他心神激荡,明知在那之后无非两种结果,羽冰落绝不会拖泥带水的处理这件事,他却再也不肯顾着什么了,伸手抚向兰溪稚嫩脸颊,道:“辛苦你了,师父记着你的恩。”

兰溪自认为与安羽二人最为亲近,便也知道若存了别的心思不告诉他,他又怎会看不出来,踌躇再三,拉着他胳膊道:“我化形后就一直跟在落姐姐身边,她待我很好,可我看得出来,她似乎总在为着什么东西谋划着。”

安祁旭惊于她的洞察之能,还未等自己担心什么,兰溪已经开口了:“落姐姐其实很孤独。”她看着安祁旭,道:“师父还记得当初徒儿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吗?那时候我看着落姐姐从梦中惊醒,一头汗珠,神息都控制不住地往外散。她说带我去瑶江上玩,也是她自己想散散心吧。”

似乎涉及了某些政事,又可能是从前往事,安祁旭脑中不断涌现出旁人说过的羽冰落的那些往事,心头不禁一阵酸楚,愣住问之后的事。兰溪道:“可落姐姐同师父说过话后,很高兴,徒儿从未见她如此高兴。”

安祁旭愕然,喜到深处已不知所措,笑不知觉地勾起。听着兰溪说出会令他心尖炸开的一句话:“我那次进宫问落姐姐,师父您做了什么惹她生气,她虽说没生气,却把头扭到一边。可我觉得,她是生气了,却不是君对臣的那种生气。”

早在两人谈话之际,尊神下界、青龙神君陪同的事早如二月草飞一般,满城皆知,倒成了闲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要说这青龙神君可真够厉害的,连这等美差也能搞到手。”一粗壮汉子,打铁为生,满是老茧的手拖着茶碗吃茶,口中粗语也不过说着玩笑一二,全然不放在心上。

另有一黄面生,生得倒也邹,听了这话,立马露出刻薄嘴脸,“人家多显赫的家世,又收了尊神的灵植为徒,近水楼台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这前脚惹怒了尊神,后脚也能哄回来不是。”说罢还扯上几句悲愤诗,又不经意瞄向胳膊上的青紫伤痕。

他本参加了举贤试,可偏生素来只醉心于诗词,法术这块便荒废了,因而只通过了初试。

那打铁汉子一听他话中尖刺极盛,反驳道:“人家好歹是立了功得的神领之位,总比你这弱生来得强些,你这夹枪带棒的,有本事也弄个神君当当。”

黄面生被他气得脸总算有一丝红润,可他到底是生,说不来粗话,骂起嘴来也不敌天天与人打交道的铁匠,直气得敲桌子,茶摊娘子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上前劝道:“二位消消气,青龙神君有他的大本事,咱们平民也有大学问呐。”她转头对生道:“您以后当了教先生后,若学问更高深,写了大好章,未尝不能封生、士、君啊。”这才了了一场才舌战。

……

归羽阁,清香着,榻上一女,唇含笑意。不知是窗外画眉突唱起,或是清风破窗而进。女子睁开双眸,似带微微初春粉桃意,双颊微粉,倒显得平时鲜有血色的冷容红润不少。

眼中迷离在回神后立马清醒,本来微少的红润立马退了回去,她眼中又漫上惊慌出来,随之坐起,长长呼出一口气后,一只手伸入。

层层窗幔被掀起,羽冰落才看清了外界的明亮光鲜,而她眼上却似有一层雾面,心上亦是,且狂跳不止。

察觉到她的失神,若沁站在床前伸出手臂,轻抚她的额头,未有异样后又想到一点,问道:“尊神是又梦到先神后了?”

羽冰落愣了半晌,竟带了点点扭捏之意,摇头道:“没。”脑中不断浮现出几本话本闲中的暧昧字句,不免又是一阵心悸,连带着胸口烦闷无比。

她下床披了外裳,屋内茯苓清香渐起,她却闻着清香一阵,心便扑通个不停。她本也不是掩盖心绪的人,行动之间难免带上几分拖沓意味。斜坐于案旁,提起一支紫毫象牙笔,于泥金白筏上写下寥寥数字:

缘何如梦,震乱余心。

昔日领兵打仗的公主素来豪爽,如今乍然被挑起父母遗下骨也是可喜。可对于心事情意,便绝不学寻常儿女的羞心含蓄,势必不藏不掩,全凭心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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