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运红继续说:“你现在一无所依,你的以后,就听我的安排吧。既是我的权力又是义务,应该没意见,是不是?”
王宣没说话,只是闷着,眼睛依稀搪着了泪,许久,似乎勉强认可接受了这回事,问:“我的名字呢,要不要改回来,姓陆啊?”
“你自己作主吧,这个做爹的不强求。”
“我想我还是改过来吧。”对方说。好像这个姓要新奇,好听得多。
“我还想抽空时间,去看看你的养父母,他们埋在哪儿。”
“去看什么,我又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句话让陆运红听着骇然,如此说话,是无知还是绝情?还是他受过养父母的深刻的虐待?他顿时心里感到气愤,想而又想,今天毕竟算是父子初相识,不要恶化气氛,可还是忍不住的说:“他们养育了你近十八年,这份恩情,远非作为亲生父亲的我,所能及的,不管中间有什么,你都应该永远铭记。”
王宣没有说话,只是手还在桌沿上胡乱的掐着。
看来这是一株已经长偏的苗子,得下手纠正,否则是不行的。
他因为经常住在市里,不可能在东永县里照看他,于是决定无论如何把它转到市高中来。市第二高中距离自己的办公住处不过五百米远,他立即就联系第二高中转学。转学倒不难,可东永县高中负责办理转学的就是林志明,陆运红感到有点尴尬,如果王宣同样因为吹口哨闻名而又学习糟糕,又和自己当年那么相像,自己前去办理,那与林志明相见,怕不被怀疑其父必有其子,将无地自容。他想而又想,不想和林志明面对,委托郭欣帮忙,郭欣问他为什么为这位高中生办理转学,他觉得没必要瞒,就把原因也告诉她,她如听一个传奇故事,惊讶了一阵,点点头,就抽时间带着王宣去办理转学手续。王宣在东永县城高中成绩就不咋的,可以说是拖了班上的后腿,只要能转走,班主老师是求之不得的,立即同意,林志明也大章一盖就放行。而云津市第二高中有十四个班,前面的班级都是成绩好的,不可能接收他,只有排在最后的班级,听说最后的班级教学水准比东永高中还差。他让郭欣和校长说了又说,甚至可谓低声下气,又给校长悄悄送了两条玉溪烟,人家才同意将王宣安置在中流的班级,第九班。
他就在办公的下一层租房给他住,自己也能监督他。整个过程中,王宣完全听他的安排。办完这项事务,他呆呆地望着王宣,想到当初母亲多希望有个孙子,如今确实有两个孙子,可是程迎夏、王宣都不是姓陆的,在父母心里是一种遗憾,尤其是母亲。他想而又想,又问问王宣想不想改名,王宣就很愿意改。陆运红发现了,他之所以愿意改,并不是出自新奇,也在于内心深处孤独和无助感对亲情的一种渴望与认同,就给他取名叫陆迎宣,征求他的意思。他想了想,说也行,但是希望把宣改为轩,因为轩字流行得多,陆运红就依他。于是让他写好申请,又专门回社区说明情况,开了证明,又拿上户口簿,二人同去公安局,往返了几次,才把事情办好。从此,王宣得到新的身份证,更名叫陆迎轩。
王宣改名之后,陆运红立即有个感觉,在心理上亲近了一层,二人的父子关系更加确切,他管教起儿子更加没有心理障碍。陆迎轩想还是称他为伯伯,他觉得别扭,让他称呼为爹,两人斟酌了一会儿,陆迎轩完全接受,并实验式的叫了两声,还挺自然,好像天然的多年来就是这样叫的。
他打算暂时不把此事对父母讲,因为过程太复杂,怕把老人绕晕的。另外他感到认回陆迎轩这件事,对已归九泉之下的他的养父母来说,也应该有所表示,心理上才过得了这道坎。他又专门抽星期天,带着陆迎轩去看看他养父母的坟,一新一旧两坟,都是石砌坟,他和王宣一块,买来香烛和纸钱,烧给他们,让陆迎轩给磕了头。再交待他,每年清明,都必需回来给他们扫墓,不能中断,陆迎轩完全接受。
陆迎轩对这个新父亲新家带着很强的好奇,陆运红告诉他,老家在五河镇乡下,还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伯父叫陆运新,牺牲已有二十年,还有一个堂姐叫欧晓新,还是告诉他说自己有一个干儿子叫程迎夏,也叫陆迎夏,是兄长。陆迎轩听着,又问程迎夏的来历,陆运红只是说他同样父母又亡,陆迎轩听完惊讶的说:“原来家里的事情还有些复杂嘛。”
“是有些复杂。”陆运红说。陆迎轩说想回去见他所说的爷爷和奶奶,陆运红想了想,要他现在认真学习,完成升学考试过后再去。他想到当初吹口哨的事,于是又重点告诫陆迎轩,从此以后,不许在大众场合吹口哨,不要用吹口哨的方式来引人注目,如果实再想吹口哨,找没人的地方自我欣赏。陆迎轩大惑不解,原来还以为他欣赏自己的绝技呢,没想到是极其反对。这种小事都要管!又想到他是自己真正的父亲,既然确认了的,也就要确认他有管辖权,于是勉强接受。
公司右方一百米,是家规模中等的饭店,天天饭店。陆运红和饭店老板联系好的,公司的员工们每每有中午和晚上用餐的,都在饭店里,每人每次伙食费标准是十元,员工也包括他自己,用餐后各自签字记帐,月底郭欣去结算,因为是长期生意,老板特别殷勤客气,天天饭店已相当于公司食堂。陆运红平时忙,也不可能专门给陆迎轩做饭,就让他中午饭在学校,晚饭在天天食堂签字,形如公司员工。伙食比学校好多了,陆迎轩甚至中午也要跑回来,在天天饭店用餐,陆运红也就随他。
孩子初来,陆运红又想到给他买一身全新的衣服,可是,对买穿着的事,自己很不在行,于是又委托给郭欣,让她帮帮忙,抽空时间,和陆迎轩一块,帮他选购,这类事是女人的擅长,郭欣二话不说就应承了。
陆运红的红信公司,正做着数千万的工程项目,陆迎轩上楼来看到公司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这在高中生心里,其实冲击力是很大的,原来自己这个父亲是“大老板”,命运过山车似的改变,这份光荣升起来的自豪感使他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没多久,他就得意的把消息在班上传得人尽皆知,就连老师们也知道了。他的班主贺老师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老师,对学生学习要求很严格,本来她就对安排到她班上这么一个差生有气,更反感有钱学生炫富。凡是学习不好又在班上调皮的这类学生,,她几乎都采取漠视,不加关注,任其自生自灭。拐弯抹角转学来的陆迎轩,在她眼里肯定是花钱买通校长塞到她班上的。两次小考月考,这位转学学生都倒数七八名,她越来越看不顺眼。
陆运红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关注着儿子的学习情况。每天都在说他要好好学习,陆迎轩最初还是比较听他的话,至少在这段时间,陆迎轩每天早早的上学去,晚上放了自习才回来,俨然是一派认真学习的模样,让他感到陆迎轩并不是那种不上进的人,稍稍放心。可是,如此近距离的相处,陆迎轩的本性就渐渐显示出来了,他虽然在学,其实心不在焉,眼睛盯着本,不知他在想什么,尤是看到他的成绩,就让陆运红无比纠心。他检查他的作业,但他以前没上过高中,在中专学校里学高中课程比较粗糙,想教他却没法。想给他报校外补习班,陆迎轩很不愿意,说自己学习已经很紧张,校外辅导班也只是收钱的,教得并不好,陆运红看着他,不好现在就采取高压措施相逼,又想到学习关键还是靠自己是否清醒,只好耐心的循循善诱。
这天晚上,他陪市建设局几位同事吃过饭回来,首先来到公司下面儿子的住处,打开电脑,看见女儿陆迎秋在线,就和她聊天,他想告诉她,增加了一个哥哥,又担心太突然,若她对她母亲说起的话,会造成郑彦秋的误解。忽然女儿发来一句话:“老爸,你和娘离婚的原因我是知道的,你怎么是这样的男人?”
陆运红看着,知道郑彦秋应该只告诉关于陈雨霏的事,梁洁的事绝对没有说。于是说:“我和你娘只是暂时分开,谈不上离婚。”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你和别的女人有来往。”
“过去的事我已经给你娘说过多次,是我不对。现在,我已经改了啊。”
“可是,你知道吗?有人又在给娘介绍男人,他们好像还见了面。她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可我已经打听到,对方姓施。”
这个消息才让陆运红真的呆住,慌忙问:“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听人家说的。”
他盯着女儿打的字,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涌上来,顿时心里空了,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拖延,矛盾会淡化的,会往好的方向转变的,这下不可能了,自己也忙啊,总之没想到今天等到这样一个结果。因为他知道郑彦秋刚毕业出来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姓施,不用说,肯定是他,他再没勇气往下问。他又想到郑彦秋耿耿于怀的除了陈雨霏,更重要还有这个和梁洁孩子的事,如果没有梁洁孩子的事,事情变好的可能性还很大,如今陆迎轩和自己在一起,郑彦秋那边就很难交待,很难再获得他的理解和谅解。自己又不可对陆迎轩能弃之不顾,得对过去的行为负责到底。半晌,他对女儿说:“你也马上要高中毕业上大学,这些事,就不管它,如果你不适应呢,可以来,和老爸一块儿住,我来照顾你。总之,以后我是不会再结婚的。”
“我几乎都在学校里。”女儿说。
“那就好好学习吧,差钱的话,给你爸说就是。”他简单回复一句,心乱如麻,把电脑关掉。片刻他,又想到一句,重新打开,对女儿说:“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提你娘和其它人的消息,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