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狱中亡宝鼎,半贤堂上覆金瓯……”
“噢,对,对,就是这两句,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接下来是‘不堪回首思量处,枫叶芦花两岸秋’。”
她惊讶地看陆运红一眼,然后继续说平仄,又提到一首温庭筠的:“铁马云雕共绝尘,柳营高压汉宫春,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 星照渭滨……”
接着却又忘了,而这首《过五丈原》,陆运红尤其记得,又给她补充:“下国卧龙空寤主,中原得鹿……”
他还没说完,她立即想起来了,忙抢着说:“你别说,别说,接下来是‘中原得鹿不由人,象床宝帐无言语’……”
她又忘了,他等了会儿,还是给她补充:“从此谯周是老臣。”
“是,从此谯周是老臣。”
她简直对他刮目相看,陆运红当着女朋友的面,以为踩过这个雷 区,算平安了。金春芸又说:“嗯,好,你不错,以后你、梁洁,咱 们几人一起,可以研究诗歌,这是人生最快乐的事。传统化日渐式微,共同继承传统化是我们的使命。”
陆运红只给她提示了两句诗,就被她拉到要“继承传统化”的显赫高位上,他如坐针毡,对她老是居高临下的女学究式的口气开始不舒服,忙说:“我缺乏才情,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传统化的继承,主要靠你俩啊。”
“那咱们互相学习嘛。”金春芸说着,把笔记本拿出来,说这是她这些年来创作的诗和经历。陆运红本着礼貌的原则忙接过来看,第 一篇是这样写的:
“暮春三月某日,有一位多愁善感、以咏诗为业的妙龄女孩,流连于大自然的无限春光中,捧着一本诗集,蹙着眉,正在默默地构思着一首新诗。忽然天空下起了雨,她和友人一块儿躲雨,一边祈祷老 天爷,雨赶快停吧,因为要上课了啊!这位姑娘一时心急,就写下首 诗……”
“前年,还在学校,一次和同学在郊外玩耍,忽然下起雨来,于是在山崖下躲雨,继而想到回学校上课肯定要迟到,于是写了这首诗。” 金春芸对他补充道。
陆运红看着这篇开场白就浑身别扭,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本人, 他一定怀疑她写的是哪位纤弱婀娜的古典美女,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活活把自己刻画成了男人们最神往的模样。此时陆运红瞟一眼胖乎乎的她,怀疑她在颠倒黑白。至于她后面的诗,很长,他读了头两句:“阳春三月雨纷纷,携友避崖路难行……”他不想再读,因为连 韵脚好像都有点问题,不过他还是急忙对梁洁说,“你这位闺蜜好有才情啊。”
金春芸满意地听着,然后又对大家说:“马上要庆祝国庆节了,我想明天中午,咱们就去烈士陵园,参观,积累创作素材,寻找创作灵感,你们一块去不?”
梁洁马上说好,好像说迟了就对不起诗人似的,另外两位闺蜜也表示同意,陆运红只好答应。
金春芸继续说:“平时我写诗,都是一挥而就,这几天极有创作诗歌的冲动,却怎么写不出来,所以,必须出去找灵感。”
第二天中午,梁洁早早来邀请他,他忙准备了一百元揣在身上,以备开支。两人来到县烈士陵园门口,姜春艳、吕秀诗、金春芸已经到了,大家一起向烈士陵园里去。几个人来到陵园里,看看高大的纪念碑,金春芸刚抚摸到纪念碑的一角,忽然就触电似的说:“找到了,找到了,我的灵感找到了。”
陆运红有点诧异,接着她当着几人的面作了一首诗: “百花开园陵,抚碑想英灵。往事难回望,东风扫残云。四个现
代化,九州享太平。发扬好传统,最忆东方红。”
陆运红为她敏捷的才思慑服,跟梁洁说金春芸有曹植作七步诗的本领,带头说好。梁洁也完全同意男朋友对闺蜜的评价,大声说好。一行人转到碑身后,看到碑后有一块诗碑,不知被谁敲破去半块,只余下十多个字:
“最忆当年战火飞,英雄到此魂未归,今朝 ”
陆运红倒觉得这两句真不错,可惜不全,忙对金春芸说:“这写得不错吧?你才情好,肯定能轻易把它补全。”
金春芸看一眼,不屑地说:“这写得不好,我懒得补,我最不喜欢给别人补诗!”
他陪着几人在陵园里玩了一阵,就急急地邀她们一块出来找饭馆吃饭,因为害怕金春芸继续作诗,自己积累的拍马屁的词不够用而出洋相。走出陵园,在旁边的店里吃过饭,他才如释重负。他开始对梁洁怀疑,她怎么结交这位朋友做闺蜜?可梁洁对金春芸好像特别崇拜,
他不再吭声,不想再见她的这位闺蜜。梁洁那里有个黑白电视,十四寸的。这天傍晚,陆运红又到梁洁的住处去玩,她的两个闺蜜姜春艳和吕秀诗都在,所幸金春芸没来,谢天谢地。电视里正播放着邓丽君演唱的歌曲《美酒加咖啡》。说实话,他听过太多邓丽君的歌,可这还是第一次从电视上见到邓丽君的模样,他立即被画面和她的歌声吸引住了,忘了和女朋友的闺蜜们闲 聊,盯着电视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吹起口哨来。他吹口哨的水平本就 是一绝,电视里播放广告了,他却仍在继续,顷刻间把几位女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们听呆了,简直不相信口哨被他吹得如此出神入化,只感觉比电视里邓丽君唱得还好听。两位闺蜜连声称赞,梁洁从来不知道自己挑的男朋友还有如此绝技,听着二位闺蜜的赞赏,她得意极了,忙代表男朋友表示谦虚:“这什么雕虫小技,别用夸奖惯着他,太夸张了。”
吕秀诗问陆运红:“你会不会吹邓丽君的那首《我只在乎你》?” “怎么不会呢!”陆运红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个雕虫小技有时是很吸引人的,就想卖弄一番,接着就吹这支歌。几个女孩陶醉地 听着,听他吹完,吕秀诗还不满足,想让他接着吹。梁洁娇嗔地命令:
“别吹了,别吹了,你俩再听,我就要收费啦,先吃饭。”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话题完全转移到音乐上面,这回陆运红基本占据了主动,几个女孩崇拜不已,梁洁像发了一笔意外的横财,把陆运红的这项技艺当成了她的私有财产。吃完饭,她满意地送两位闺蜜离开了。她恋恋不舍地送自己的心上人回去。晚上九点,星星伴着月亮,两人沿着常走的那条马路散着步向郊外山坡走去,心照不宣地都生怕早到了宿舍,就要分开,只想多在一起待一会儿。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梁洁又碰着了陆运红的手,两人的手瞬间攥在了一起,互相探索着对方。梁洁忽然侧过身来,紧紧地拥着陆运红,陆运红也反应过来,热烈地回应,紧紧地抱着她,两人的脸毫无间隙地偎在一起,呼吸着对方的呼吸,急速上升的冲动几乎让陆运红窒息了。紧张而又寂静的几分钟后,两人互相探着对方的嘴巴,更加大胆地抚摸着对方的脸庞、 臂膀、后背,一阵阵冲动席卷而来。冲动是魔鬼,而魔鬼老是隐藏在恋人的身边,热烈的爱情又总需要魔鬼的参与,甚至部分婚姻,也需要魔鬼来撮合。在魔鬼的强迫下,他们仓促而又慌乱地融在一起,梦幻般的快感让他们沉沦在眩晕中。他们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冷静了,一切是那样突然而又那样顺其自然。陆运红轻轻地拥着梁洁,梁洁像小鸟一样偎着他,好半天,他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
两人手牵着手,一块儿往回走,陆运红说:“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块儿来到梁洁的家,梁洁打开灯,陆运红看见自己的女朋 友脸色绯红,更加迷人,忍不住拉过她,又轻轻地吻住,梁洁同样不吻住了他,好一阵两人才分开。陆运红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宿舍去。
回到住处,他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回忆今晚,一切如同幻觉一般,他有几分后悔,因为到此为止,究竟是不是真爱梁洁,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而今后,他必须对她的终生负责,别无选择,已经没犹豫的可能了,他不能再对别的女子动心,不能像范援朝那样行事, 否则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