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眉头皱的更深。
这案卷之中最严重的两个问题是……
其一,陈正泰包庇逃奴。
其二,韦家公子重伤。
重伤倒也罢了,可怕的是逃奴。
二皮沟是在灾情之后徐徐发展而起的,这里头有皇家大量的利益。
可大唐绝大多数的人口,其实并没有在朝廷手里,而是在世家手里。
这其实也是大唐继承下数百年乱世之后的顽疾。
因而,逃奴的问题,乃是大唐的国家根本,哪怕是李世民,也绝对不会在立国不久之后,去触碰这个问题。
因为一旦自己为了包庇陈正泰,而选择忽视掉追索逃奴的问题,那么就等于触犯到了所有人的利益!
奴婢和庄客,所有的世家都有,而世家的土地需要有人耕种,这些人力便是他们的根本。
今日之事,韦家不会善罢甘休,因为陈正泰和韦家的仇怨,其实并不是一次殴斗这样简单,而在于,二皮沟动摇了同在长安的韦家最根本的利益。
今天皇帝若是鼓励陈正泰隐匿逃奴,甚至韦家人去追索,而陈氏将人打了个半死,皇帝也不管不顾,那么明日呢?明日就会有数不清的逃奴往二皮沟去,长此以往,韦家还能在长安立足吗?
韦家如此,同在长安的杜家,只怕也十分关注这件事,哪怕是出自杜家的杜如晦,还有其他杜氏子弟,他们虽然此时默不作声,却也在等待着皇帝的裁处!
若皇帝包庇弟子,整个关中世族的遭受的利益损耗将会无比巨大,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因而……才会有韦家的子弟跑去二皮沟滋事,随后产生了冲突,韦家则决定孤注一掷,选择了死磕。
管这陈正泰是不是陛下的弟子呢,先磕了再说,莫说是陈正泰,就算动摇他们根基的乃是皇帝李世民本人,也绝不可能忍气吞声的。
因为他们背后代表的乃是……民意。
当然,这个民意,并非是寻常庶民们的愿望,庶民们是浑浑噩噩的,他们在这个时代,从来不能主宰民意。
所谓的民意,来源于天下的高门和寒门。
此时,李世民脸色凝重,他让人将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以及刑部尚李道宗都叫到了跟前。
李道宗此前是大理寺卿,他和李世民乃是同族,是以封了郡王!
本来这一次灭突厥之战,李世民打算让李道宗与李靖一同去和突厥作战,某种程度,也是希望这位同宗的将军可以立下赫赫功劳,将来再有更大的任用。
谁晓得突厥之战刚刚开始,就因太子和陈正泰的缘故而结束了。
因此,李世民便敕李道宗为刑部尚。
之所以有这样的任命,李世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李道宗乃是皇族,又是郡王,而当今天下世家的地位又太高,想要在刑狱方面一视同仁,坚持贯彻大唐律令,就免不得需要开罪人!
李道宗地位崇高,可以无视世族的影响。
李世民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吁了口气才道:“对此,诸卿们怎么看待?”
房玄龄苦笑,没有吭声。
李世民的目光便落在了杜如晦的身上:“杜卿家,你怎么看?”
他似乎在这件事上,格外的重视杜如晦的建言!
逃奴的问题,与韦家齐名的杜家也是深受其害,这一次虽然推上了风口浪尖的乃是韦家,可实际上……这背后,杜家只怕也有微词。
杜如晦板着脸道:“臣以为,秉公处置即可。”
秉公处置。
李世民眯着眼,看向李道宗:“若秉公,刑部可有建言吗?”
李道宗朝李世民行了个礼:“此案臣已派人勘验,得出的结果是,陈正泰伤人,甚至鼓动流民,还有藏匿逃奴等罪,若是数罪并罚,就算从轻处罚,也需流配三千里。”
三千里……这是去哪儿了?
李世民听着不禁有些恼怒,皱着眉头看向李道宗道:“韦家就没有罪责吗?”
李道宗道:“陈家倒是状告韦家在二皮沟,纵马踩踏了他们价值百万金的庄稼,这才引发了这一场冲突,不过……臣以为……这恐怕只是污蔑之词,所以没有采纳。”
百万金的庄稼,你陈家的地都金子做的啊?
李世民就冷着脸责问道:“韦家的证词,你统统都采纳,陈家的为何就不采纳?”
“因为这都是子虚乌有。”
李道宗能看出李世民急切的袒护陈正泰的心思,可他还是板着脸道:“陈家的地,大多都是荒地,种植不出多少庄稼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李世民阖目:“这样说来,卿若来定谳此案,就要流放陈正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