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林海当中,悠悠白云之下,秀峰突起,剑指苍天,林木萧萧,峡谷峻绝。
越往深处走,山越高,林越密,水势越是湍急!渐渐两耳之中,风掠树梢兽啼鸟鸣之声,被轰鸣的涛声所吞没。
一叶扁舟,逆水而上,穿过一段激流,一条石砌的平台出现在面前。
见有船来,两个墨家弟子出现在石台上,远远扔过一条绳索,将那扁舟拉到岸边。
夏迎春跟在墨宛白身后,跳到岸上。叉手行礼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两位师兄,诸子可已经来了?”
两个墨家弟子向墨宛白行礼毕,才笑道:“庄子和孟子已到,正和巨子在里面呢。”
“玄微子的门下,没有人来吗?”夏迎春面上掠过一丝失望。
墨宛白眉头稍凑,前世的夏迎春也是如此,当时只觉得她少女初怀春,便是无视了名满天下的两大名士,竟也有些率真可爱。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为何此处不见行舟,难道公孙师兄带他们从路上来的?”
两位墨家弟子终于可以跟人分享自己所见,甚是兴奋。手指头顶上方悬挂的一条横贯南北的铁索。
“师姐,那两位先生真的是翻山越岭,从陆上而来!”
墨宛白抬头,盯着在山雾当中,若隐若现的铁索。脑中却无法想象出,两人爬过那条铁锁时的画面。
“还有那庄羽更是个奇人,他竟信步走过锁桥,如履平地一般!”另外一个墨家弟子,跟墨宛白一起抬头望着天上晃动的铁索,双眸之中尽是佩服。
“走吧,我们也去见一见这位名动天下的孟子!”墨宛白扭头看了一眼,仍旧陷在失望当中的夏迎春,挥袖向山内走去!
山洞入口虽看起来并不大,可是一进到内部,却并无逼仄之感觉。
整座大山内部,已经被完全掏空。四周山壁上,林林总总几百间房屋,悬壁而建。中间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全部用一丈见方的巨大石板铺就。大道两边每隔十步,便有一根手臂粗细,一人多高的火把,将整个山洞照的通亮。
一缕阳光穿透山顶的洞口,洒向道路的尽头的平台上。平台上方,四个隽永的大字悬在主座上方——兼爱非攻!
这四个字,便是墨家的宗旨,也是墨家在这乱世的立身法则。
只有墨家才会在这样的地方,建这样一所机关重重的总坛,也只有墨家才有能力在这样的地方,搬山移海,建这样一座恢宏的求道之所。
墨宛白的目光,越过前面带路的两个弟子,便看到墨家巨子一身玄衣,白发长垂,端坐在平台主座,见墨宛白进来,抬了抬他那厚重的眼睑,眼缝透出一丝睿智又坚定地光芒。
在巨子的右手边,四个同样身穿玄衣的墨家弟子正襟危坐,见墨宛白进来,纷纷侧目,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分别是大师兄禽滑釐、二师兄段干木和三师兄曹公子和非攻院弟子公孙衍。
在巨子的左手上位,端坐的是一个五十来岁,须发当中夹杂着缕缕白丝,面目晴朗肃穆的男子,三绺长须遮住下巴,潇洒凝重,气度非凡。
墨宛白走到跟前,弯腰一揖行礼:“墨宛白见过孟夫子!”
孟夫子手捋长髯,打量一番,点头道:“皆言墨家子弟,个个气宇轩扬,傲视天下,未想这女弟子,更是天资绝色,傲压群芳!”
“夫子过奖!”墨宛白又是一拱手,目光转向下首,正要说话,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草席之上,盘膝垂首的庄子,竟又睡着了。
墨宛白饶有兴趣的看着此人,此处光线明亮,看的更加真切。粗布的长袍挂满污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长发披肩,凌乱而飘逸,腰间的葫芦倒悬,最后一滴酒摇摇欲坠,一股淡淡的酒香环绕。
不愧是神游八极的庄羽,何其洒脱、何其逍遥、何其自在……
“生死何所顾,滴酒最余香……”就在那滴酒即将滴落时,一只沾满污垢的大手,迅速将葫芦拍了一下,最后一滴酒便划出一条弧线,越过杂乱无章的胡须,准确的落入嘴中。
墨宛白嘴角轻扬,仍旧是一揖,庄周微微睁开惺忪睡眼,眼中闪过刹那光华,嘴角微颤轻声道:“仙谪凡尘……”
不过他的声音太小,似梦呓,如醉语,仅他自己听到而已。墨宛白已施然转身,返回到四位师兄旁边坐在第五个坐垫之上,夏迎春则是一副嫌弃之色,逃离一般溜到墨宛白身后,隐入黑影当中。
整个山洞中,即无琴瑟之雅,亦无阔论之声,安静到令人心惊。
庄羽却突然展腰,不经意间瞥向墨宛白一眼,迷迷糊糊道:“孟夫子,你既拉我到此辩道,何故又默不作声?”
说完之后,又视众人如无物,竟就地而卧,又睡了过去。
孟子端坐案前,望了一眼同样看向自己的墨子,首先打破沉默。
“当今天下,自三分商州之后,列国称王,民有倒悬之急,累卵之危,墨子以为当如何?”
墨宛白腰背挺直,端坐下首,望向孟子。此话如前世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她年少气盛一番高谈阔论,现在想想不过空中楼阁。现如今,她饱经沧桑,对诸子百家之说,另有一番感悟,且发誓此生立志天下,便安静的坐在远处,静待墨子之论。
墨子转头望向首席弟子禽滑釐:“慎子,你当如何?”
禽滑釐躬身唱喏,起身道:“当一天下为己任,息兵灭战、诛杀暴政,还天下一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