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听了,安心地轻轻拉着他的前襟,面颊在沈瀚胸膛上蹭了蹭:“等我醒了,给你看样东西。”
“好。”沈瀚低声应着,唯恐惊扰了她的美梦。
夜已深,房内只留了一盏小夜灯,秦珂躺在松软的床上睡得香甜。
饭菜早已冰凉,沈瀚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慢慢地将她精心准备的食物一点一点吃完,直到哽咽。
第二天早上,秦珂醒来的时候已是阳光普照,她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就见到沈瀚支着头侧身躺在她的旁边,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秦珂微笑,抬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早上好。”
沈瀚弯起唇角,侧脸吻了吻她的掌心:“早上好,我的公主。”秦珂被逗得直笑,轻轻推了他的胸口一把:“你不是很忙吗,怎么还不去工作?”
沈瀚顺着她的力道倒在床上,作势难过的神情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幽幽道:“工作再忙,哪有你重要。”
秦珂失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以前都是自己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个别扭王居然也有今天。
她蹭过去,趴在他的胸前抿着嘴笑:“可惜,你想要像我一样清闲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床头柜里有一份给你的件,拿出来看看。”
沈瀚偏头看了眼她认真的表情,展臂拉开床边的抽屉,里面有一个蓝色的件夹。
靠在他的臂弯里,秦珂看他拧着眉翻阅着内页,似乎并没有什么惊喜在里面,她有些忐忑地拉了拉他的手:“你不高兴吗?”
难道是因为定下的条例太苛刻?说到底,要是几年之后没有了她的话,以沈瀚目前的发展速度而言,完全有能力吞并了秦家。他实在是没有必要,现在就急急忙忙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套上一层枷锁。
沈瀚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回道:“……高兴。”这是一份股权转让,所有的手续都已经齐全,只要他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从今天起,秦氏集团的控制权就归他所有,一年之后如无意外,秦氏将正式划分到他的名下。唯一的条件就是以现有的生活水平为标准,终身赡养秦家两老。
沈瀚摸了摸秦珂柔软的头发,抽出别在封面的签字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高兴?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将秦氏的股份还给她的时候,在他把自己的公司都拆分变卖了试图救她的时候,却收到了这样的一份馈赠。沈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微笑,才能违心地说出“高兴”这两个字。
哪怕这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些身外物,此时此刻跟秦珂的生命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只要一想到,他心爱的女人,是怀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在给自己的父母安排后路,沈瀚就心痛得握不住这支签字笔。洁白纸张上的签名龙飞凤舞,几乎都看不出有一丝的颤抖。沈瀚合起件夹,转头对靠在怀中的秦珂轻柔地再一次强调:“我很高兴,真的。”
他应该高兴的,假如一定要在这份件里,找出一个值得高兴的事的话,至少她还相信,他不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翻脸不认人。
接手了秦氏集团的沈瀚又重新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但是尽管如此,他也只是每周抽出一天的时间回城处理必须当面接洽的业务,然后再搭上最末的一班飞机回到秦珂的身边。
秦珂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沈瀚会每日在她睡着后处理完公务,再躺在她的身边,静静地抱着她等待秦珂醒来。
这样的日子秦珂很满意,她已经习惯了每天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他微笑的俊脸。她会在他的怀里撒娇,直到他投降地哄她起床,有时候也会故意半遮半露的,去撩拨他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力。
再一次望着沈瀚落荒而逃的身影,秦珂开始深深地检讨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因为体力不够而退步了。
躲进浴室的沈瀚狼狈地看着盥洗镜里的自己,眼中蕴藏着幽深的火焰,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猛地打开水龙头,从头至下将全身浇了个湿透。
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医生排期就要到了,为了不让秦珂察觉,沈瀚很是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勉强说服这个业界闻名的专家,装作普通的例行检查上门诊治。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所有的检查,都能够在秦珂的睡梦中进行。
就让她以为自己成功地瞒住了她的病情好了。那样当着他欢笑,背着他窃喜的小女人,他怎么舍得让她露出难过的神情,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不需要再加上这一件。只要秦珂能够好起来,孩子以后还会有,但是不能是现在,她的身体承受不了。
沈瀚甩了甩自己湿透的黑发,穿上浴袍站到镜前,直到面上完全恢复了平静才迈出门去。
有人说,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缝。沈瀚此刻是深有体会了,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就在专门请来的医生即将上门的前两天,沈瀚正坐在电脑前处理公务,秦珂忽然高兴地跑过来,挥舞着手中的测试笔一把抱着他。
“亲爱的,我们终于有宝宝了!”摆在面前的验孕笔上,两根红红的线条刺痛了他的眼睛。
沈瀚懵了。看着秦珂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开始给秦父打电话,沈瀚心底,只剩下虚脱的无力感。
——
“不论你的妻子患上的是什么病症,你都要明白,她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去孕育一个新的生命。那个孩子不能要,除非你想让她提前离开人世!”德高望重的医生严厉的话语言仿佛还在耳边。
沈瀚很清楚,相对于一个从未谋面的亲生骨肉,他只想要秦珂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不在乎什么血脉,也不再执著于那一个区区的姓氏。
可是秦珂在乎。每当他想要开口,让她把那个小生命打掉的时候,一看到秦珂一脸兴奋地坐在沙发上,对着铺了满茶几的婴儿服饰挑挑拣拣,甚至还贴到脸上,去试试它到底有没有介绍所说的那么舒适。沈瀚就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她会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地教导他,什么样的材质最柔软,什么样的奶粉不能喝,什么样的教育对孩子的成长更有帮助,什么样的学校师资力量更强。
她也会趴在他的身上,轻声告诉他,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ta会长着一双像她一样明亮通透的大眼睛,还有像他一样高挺的鼻梁,像他一样地聪明,像她一样地善解人意。
她会说着说着,就微笑着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每当这个时候,沈瀚就心如刀绞。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于他来说,都是煎熬。
沈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打消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念头,事情仿佛已经陷入了僵局。每多过一天,秦珂的生命就更危险几分,他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地焦躁。甚至就连秦珂都感觉到了他无法控制的不安。
一日夜里,当秦珂从梦中醒来,抬手只摸到身边冰凉的床铺,她怔愣了半晌才完全清醒过来,这是近几个月来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从他们和好以后,不管多晚,沈瀚都会在床边陪伴着她,就算是工作没有忙完,他也会带进房间处理,好让秦珂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往外走去。宽敞的客厅中没有一丝光亮,沈瀚站在窗边,手中的香烟明明灭灭,黯淡的月光打在他的侧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秦珂默默立在房间门口,看着他抽完一支,然后接着再点了一支。他知道了。
秦珂确信,否则沈瀚不会背着她,躲在这里为难自己。有了这个前提,所有一切的疑问都能解释得通了。沈瀚早就知道了,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她微微牵了牵嘴角,却没有办法再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这不是秦珂想要的结果,她本是希望用自己仅剩的时光,让他能够快快乐乐地享受一段幸福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倒成了被他保护的那个人。情债难偿,她欠沈瀚的,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秦珂静静地走过去,抬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瘦削的腰身。沈瀚一愣,连忙掐熄手中的烟头,转身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单薄的睡裙,责备道:“怎么不多穿点,夜里凉,我陪你进去。”
秦珂抱着他,将脸埋进他沁凉的胸膛,倔强地不肯移动。
沈瀚无奈地叹息,轻抚她的长发,片刻才低声解释,“我只是,只是工作上有些烦心事,你不用担心。”
他不这样说还好,一说秦珂反而更加难过,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沈瀚这般的维护。
“……对不起。”秦珂动了动嘴唇。抚摸着她发边的大掌微微顿了顿,沈瀚是何等敏感的人,怎么会猜不到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