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胤这人么……”兰锦兮道:“确实是从不撒谎,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她看向林初昕的尸体,道:“萧明胤叫阿昕一声姐姐,萧明胤在外逃亡的时候,是阿昕救了他,大概是为了偿还当年的救命之恩吧。”说到这里,兰锦兮罕见的怔了怔,道:“明明看上去最是无情,偏偏最是心软。”
江责冷冷道:“姜咻是我女儿,她凭什么瞒着我!?”
“江岛主。”兰锦兮疏离的道:“为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
兰锦兮淡淡道:“四年前,阿昕极力促成丁家认回姜姜的事情,就是想让你打消疑虑,只可惜,她这盘棋下的精妙,最终还是让姜姜识破了。若是如她所设想的那般,姜姜只会是丁家的大小姐,和傅沉寒门当户对也是一门好姻缘……为她打算的很好,是个平安喜乐的后半生,只是她的命运,不该如此。”
她说完看了看时间,又柔柔的笑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责道:“既然你出现了,你觉得我还会放你走么?”
“……正是因为我出现了。”兰锦兮笑道:“所以我有十足的把握离开。”
她话音刚落,天台上忽然出现了几十个穿着黑衣的人,每个人都荷枪实弹,枪口皆是指向了江责。
江责哼笑了一声:“原来你还留了后手。”
兰锦兮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有万全准备。”
她失去了耐心似的,道:“江岛主,下次再见。”
江责冷冷的盯着她,兰锦兮从他身边走过,江责忽然道:“林初昕选择死亡,是因为你已经不值得了。”
兰锦兮的脚步顿住,而后她笑着说:“不,是因为她明白,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与我为敌,若她不死,她保全不了江敛,也保全不了林家。”
江责声音很低:“兰锦兮,你非要让自己孤鸿寡鹄的活下么。爱你的人,都死了,你开心了吗?”
“……”兰锦兮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雪白的裙摆在楼梯口一荡,飘然离去了。
江责闭上了眼睛,良久,他说:“江敛,我们带你母亲……回家吧。”
……
回去的时候,江敛一直很沉默,他死死抱着林初昕,除了姜咻,谁也不让碰,约亚收拾了奥菲娅的尸体,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这名义上的姐姐的死状。
到了极光岛后,江敛将林初昕抱下了船,他这才明白,在自己心里像是顶梁柱一样的母亲,其实并不高大,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抱起她。
江敛没有再哭,沉默的带着林初昕回了她的房间,将她好好的安置在了柔软的床上。
老管家早就煮好了红茶,放了半块放糖,他看见江敛进来,没有丝毫的意外,道:“小少爷,喝点东西么?”
江敛摇摇头。
老管家说:“夫人临走时,留了东西给您。”
江敛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老管家将一个信封放在了江敛的面前,道:“这是夫人的遗愿。”
江敛手指颤抖的接过了那封信,他垂下头,忍住泪水,哆哆嗦嗦的将信封拆开了。
里面是一张雪白的纸,飘着几缕淡淡的香,林初昕的字迹很端秀,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很冷静。
江敛:
不要恨任何人。
死亡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再多陪你一段时间,但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原谅我的自私。
我生于世不过短短几十载,却像是煎熬了几个轮回。年少时我不能爱我所爱,年长后却又不能护我所爱,阿敛,我亦是第一次来到这世间,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够好,我不需要你体谅我,因为那就是我的错误。
我费尽千方百计固执的生下你,其实只是我的意气用事,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你长得太像我,总让我想起年少的我自己,后来我亦开始成熟,于是我开始明白,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不能,你也不能,你生为我的孩子,是你最大的不幸,我不能弥补你什么,只好让你的人生轻松一些,可是后来我深入一个几十年的局,才明白以我一己之力并不能扭转乾坤,连最后一点我能给你的,也终究是给不了了。
不知道你是否会为我哭泣,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别哭。
别让我难过。
你是我的骨肉,是我的血脉,若是可以,我想一直一直都守着你,但是你不可以成为别人攻击我的软肋,我也不可以成为你的软肋,下辈子,别再同我有纠葛了。
最后,我爱你。
林初昕,绝笔。
……
江敛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哭的像是个孩子,他像是幼年时得不到母亲的注意时一般,委屈的哭出来。
他握住林初昕已经冰冷的的手,咬牙说:“你亲口告诉我啊!你起来亲口告诉我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爱我……其实你很在乎我……你以为你留下一封信给我,我就会原谅你了吗?!我才不会……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无助的哽咽:“爱我……你偏要在死后才愿意告诉我,你爱我……”
老管家咳嗽了两声,眼睛里亦是有了水光,哑声道:“小少爷,若是夫人不爱您,您何以如此轻松的成长到如今呢?您曾经去过A国,应该明白权贵子弟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可是夫人一样都没有逼您学,岛主曾经找夫人谈过,但是夫人说,她活在这个世上,不能随心所欲,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过上这样寡淡的人生。”
江敛的眼泪掉的更凶:“可是她从来不告诉我……她从来不对我笑……她只会骂我……”
老管家的身体更加佝偻,他叹了一口气:“夫人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罢了。”
“夫人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从来没有体验过父母亲情,她只是代表着林家天才的一个符号罢了。
若是没有拥有过,又怎么知道如何去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