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山林微喧,也更静。
夜月朦胧,斑驳的月光打在曾为师徒的两人身上。
挑山道人邋遢的道袍上,两袖飘摇,仙风道骨的面貌,本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此刻与昔日的徒儿,如今道门的叛贼同沐一片月色,心中的暴戾溢出胸腔,无可名状的气息扩散周身,脚下的路面突兀地下沉几寸,似是有什么重物积压。
他面色狰狞地盯着常恕,心中暴怒无比,脑中却是一片清明,不得不承认,这个常恕已经不是十年前狂傲不羁,肆无忌惮惹是生非的年轻人。
那时他面对道门不公的判罚时,只看得见身上一副恨比天高的模样,如今却好似铅华洗尽,成熟稳重了太多,尽管眼中肃杀,气势浑凝,但神色间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如果十年前常恕就能如此,道门又岂会陷入如此境地?
挑山道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招了招。
常恕缓步疾走,紧接着跑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轻,粗布制的道袍在风中翻滚。
这一刻的常恕,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在道门的山川沟壑间飞奔纵越,自由自在,下一刻,他又觉得回到了近十年,清扫完山道,绕到山腰一处石壁前。
而他此刻抱臂侧身疾行,于挑山道人跟前五丈处一跃而起,一如面对石壁所做的那样,狠狠撞了下去!
轰!
挑山道人三丈外的无形山势,这三丈方圆仿佛遇到开山斧一般,晃荡不休!
“归元巅峰!”
挑山道人眉梢一挑,没想到常恕进境比在道门时还要快,十年前他还是个真气境的小武夫,十年后却有机会迈入化境!
真是前所未有。
不,还是有的。挑山道人念头一闪,一道少年身影划过脑海,便被抛到一边。
“泰山压顶!”
挑山道人轻喝一声,指间印诀变化,常恕面色一变,此时他这一撞已至力竭,察觉到那逐渐传来的沉重之势,真元从双臂间倾泻,化成两道淡白色的气芒,立时拉开了距离。
这两道气芒肉眼可见,在被“方圆”笼罩之时,便如两条被碾压的小泥鳅,扭动着躯壳,匍匐在路面上化成一层薄雾,缓缓消散。
都说先天宗师能够吐气杀人,真气外放,但在化境宗师面前,一切都毫无作用,这其中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先天境想要在化境面前实现以弱击强,除了破开这“方圆”束缚,别无他途。
常恕方才这一撞的确起了一些作用,但自身五脏六腑已是翻江倒海,身形晃荡,一股殷红从嘴角溢出。
清平道长只是
个普通的道士,浑浊的目光匆匆扫来扫去,这一回合便就结束了,看起来并未分出胜负,但见常恕晃荡的身躯,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
常恕脑后好似长了眼睛,抬手向后摇了摇,悄然之间,划过嘴角,把血迹擦去。
挑山道人语带惋惜道:“你的天赋实在惊人,三十年来道门里,论天赋,论破境,你当属魁首。”
常恕洒然一笑,“十年前,我就在广天崖前说过,从此不再是道门中人。如今我们不再是师徒,只是仇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挑山道人笑了笑,心中自嘲。
常恕胸膛起伏渐趋平缓,真气在体内有条不紊得流动起来。
快步疾行,侧身高跃,抱臂撞去!
一撞不成,那就再撞!
挑山道人被撞得身形一晃,脚下却岿然不动,眼中淡然。
常恕又是一撞,再撞,三撞!
一撞胜过一撞,常恕的右臂已经满是鲜血,臂骨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真气与重压,在碰撞后几近粉碎。
“咳咳!”
他轻轻咳嗽,再也忍耐不住,鲜红冲出咽喉,染红下颌。清平道长看到后,身形颤抖不止。
挑山道人看着他,眼中的淡然换成了怜悯。
今夜,常恕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