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朝廷一品大员,张居正自然不可能亲自去找冯保,倒不是他自恃身份,而是两人的身份都太过敏感,即使确实需要面谈,也得提前约好时间定好地点找个隐秘点的地方。
报信的人没有找到冯保,昨晚,徐爵给他送来了五万两银票,为的还是永宁公主结婚的事情,所以,给当办的奏折批红之后,他看了看时辰,直接去了坤宁宫,听都人们说李太后去了慈宁花园,忙又折了出来,奔往慈宁花园。
冯保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不过,如今见的是李太后,他可不敢摆架子,刚进慈宁花园,远远见临溪亭那边有人,忙让众随从等在原地,独自走了过去。
正是五月末时候,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不过临溪亭四周环水,接天碧叶层层包围,偶尔有风吹过,十分的凉爽。
荷花尚未开放,冯保走的近了,但闻琴声叮咚,有人轻声吟唱:“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待走的近了,他才现,潞王朱翊镠端坐一张琴前,钩挑抹滑的抚琴,吟唱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的慈圣李太后。
走到庭前,他并未直接上前,而是在琴声止歇,吟唱结束,这才进亭跪倒:“老奴参见太后娘娘,见过潞王千岁,娘娘和殿下真是好雅兴啊,尤其是殿下,几日不见,琴艺又有长进,老奴侧耳旁听,琴声悠扬洒脱,以尽得此曲之精髓了。”
“大伴过誉了,孤王不过是偏好此道而已,真要论到琴艺,比大伴您差远了。”朱翊镠表现得十分谦虚,说着一顿:“对了,听说你最近得了一张好琴,名唤奔雷,孤王羡慕的紧,割爱不敢,什么时候让孤王品赏一番啊?”
冯保呵呵一笑:“殿下这消息够灵通的啊,什么品赏不品赏的,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改天老奴着人送到殿下府上就是。”
和一般的宦官不同,冯保是个化人,琴棋画,无所不精,尤好琴道,技艺高绝,所以,听他只夸朱翊镠的琴技,李太后非但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十分欣喜,笑道:“你二人就别互相恭维了,永亭(冯保字永亭),你不在司礼监呆着?怎么想着来看哀家了?”
“老奴惭愧,这些日子太岳不在,朝政繁忙,都没顾得上来给您请安。”
冯保话里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说内阁离不得张居正。
这话正中李太后下怀,听得心中十分欢喜,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反而说道:“太岳能干哀家素来是知道的,不过,子维和汝默他们也是干员,你这话有些夸张吧?”
冯保和张居正合作愉快,内心当中,其实并不支持张居正退隐,闻言呵呵一笑,说道:“娘娘凤眼如炬,那张蒲州和申长州确实也算得上能臣,不过,可能是老奴和太傅大人合作惯了,乍然换人有些不习惯吧。”
“嗯,”李太后点了点螓:“也是,你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合作了有十来年了吧?听皇帝说,这次太岳回京,瞧着气色还算不错,应该不会再去偷懒了吧?”
冯保心中一动,说道:“娘娘误会太岳了,他可不是偷懒,是身子骨儿确实不成,不过,这段时间经过子诚帮他调养,据说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身子骨儿好了,太后娘娘应该就不会放他离开了吧。
“可哀家怎么听说,他还想回平谷疗养呢?”
冯保意有所指说道:“光身子骨儿好不成,这些年,为了咱大明,太岳得罪了无数人,有些忧谗畏讥恐怕也是有的。”
李太后秀眉微微一挑:“身正不怕影子斜,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哀家和皇帝信任他就是了。回头你告诉太岳,不要考虑太多,我们母子,绝不做过河拆桥的小人。”
冯保大喜,说道:“有了娘娘您这话,太岳若是还要乞休,可就不像话了。”
“不说他了,说说子诚吧,适才,听翊镠说,这两天,京城百姓们都在议论他和戚继光打赌的事儿,哀家听了,还真有点儿心向往之,你说,他俩谁的胜算更高啊?”
张太岳这是后继有人了,刚说完他就又扯到了他的儿子身上,冯保都忍不住有点妒忌,可惜自己那两个侄儿不争气,要是能赶上张子诚的一半,自己又何必如此费心巴伍得使劲捞银子呢?
心里转着思绪,冯保笑道:“这种事情老奴可猜不准,格物所看守严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保密工作做得又好,想探听探听消息都没地方去探听。”
“孤王倒是盼着张佑胜,按照《明报》上的说法,那个风力炼钢法一旦可以解决风力问题,投入使用,炼出来的钢材,以之打造火器,炸膛率起码要减八成,到时候,一旦咱们的部队全部装备上这种火器,那还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啊!”
“是啊,哀家也是这么想的,估计那些百姓们想法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回头你见见子诚,提醒他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多加提防,小心小人作祟。”
冯保有些不以为然,京畿重地,以那小子如今的身份地位,谁敢去捣乱?那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找死吗?
想归想却不敢明说,点头应是,算是答应了下来,接着,状似无意的说道:“对了娘娘,今年永宁公主十五岁了吧?”
李太后笑道:“可不嘛,快到及笄的年龄了,你管着司礼监,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有合适的子弟,可要给她惦记着点儿。”
有这句话就够了,冯保笑着应了下来,并未提冯邦瑞的事情。
“对了,商量好派谁去辽东劳军了吗?”李太后忽然问道,刚刚举行过献俘仪式,间隔太短,所以,即使此次辽东大捷功在不世,朱翊钧却没有再次阅兵献俘的打算。
冯保说道:“内庭这边好说,陛下已经决定派李进公公去,外庭那边还没找好人,本来子诚去最合适,他是天兵营的缔造者,不过,这不是他和戚继光的赌约快到日子了嘛……”
“嗯,”李太后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忽然回头说道:“有日子没见子诚的母亲了,夏荷,下午派人去传旨,就说哀家想她了,让她进宫陪哀家用晚膳。”
说罢回头,问冯保:“还有事么?没别的事就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