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前，钟明华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回来了。
温晓晓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玩手机，刘宇光也在，正隔着挡板探着头跟温晓晓搭话。
温晓晓兴致缺缺地敷衍着，“刘哥，你说的我都不大懂，我爸妈的工作很少跟我说的……诶，小钟哥你回来了！社区那边怎么说？”
见到钟明华，温晓晓神色立即一振，脆声问道。“顺利吗？快说说。”
钟明华洗了把脸，一边擦手一边说，“不大顺利，社区那边说赵美芳是半年前才迁入户的，她的情况社区并不算了解，而且赵美芳在老家有一栋农房，租住的房子在县里也在中间水平，头几个月出出进进的也有些人看到，说她经常有豪车接送，穿衣打扮都很高调，怎么看都不符合贫困人群的特征。”
温晓晓瞪大眼睛，“没给开？！”
钟明华叹了口气，“没说不给开，说是要开会研判一下，还要去实地走访调研，不过必须是她本人过来申请填表才行，我已经跟赵美芳说了，让她状况好的时候去社区填个表。”
温晓晓愤愤然，“赵美芳都七个多月了，双胞胎！他们怎么不说直接上门服务呢？渝北都有这个服务了！”
刘宇光听明白了，神情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拉长声音道，“我的大小姐诶，渝北是渝北，埕口是埕口，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就算市里头推行个新章程，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想也别想落实到我们县里头。”
钟明华喝了一大杯水，“话糙理不糙，我提了上门服务的事情，社区的负责人直接就告诉我人力不足，好像还挺不高兴的。”
温晓晓嘟着嘴，“你没说给赵美芳代领个表么？我给送过去也行。”
钟明华摇了摇头，“我要了，没给我。”
“从社区出来，我去了一趟赵美芳的家，实际情况跟社区说的差不多，赵美芳租住的房子是月租金两千块钱的中高档小区，一次性交了两年的房租，她们家里的家具家电也都成色很新，应该是自己添置的，这种情况，要说是困难到无法自己聘请律师，也不算现实。不过……”
温晓晓追问，“不过什么？”
钟明华打开一张银行流水的复印件，“赵美芳一个月工资七千块，还有提成大概两千左右，她现在被开除两个月，n+1的赔付就是两万七，再加上年底分红，预计会超过五万块，里外一算，就是七八万，现在劳动争议仲裁的律师费用咱们这边是不允许风险收费，周围律所的费用大概是……”
刘宇光懒洋洋的接口，“一般律所五千起步，我们所八千起步。”
“赵美芳给我看了她的银行余额，还剩下三万不到了。”
温晓晓皱着好看的眉毛，“剖腹产手术得两万多块钱，而且她还有子痫前期指征，三万块钱也就够她用到生产，劳动仲裁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出了这笔律师费，必然赶不上她下周的剖腹产手术的，那她很有可能无法支付手术费用，而造成生命危险。”
温晓晓一向看不得女性同胞生活受苦，抿了抿嘴，抬头看向刘宇光，“刘哥，您能不能给她代理这次的仲裁？费用我来出。”
钟明华点点头，“算我一个，不过我得等开了工资。我以前带过案子，前期的证据收集我也可以帮忙。”
刘宇光嗤笑了一声，觉得不妥，又清了清嗓子，“你们一个两个的，着急助人为乐，我能理解，不过晓晓妹妹，你别忙着掏钱，这个案子，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的。”
刘宇光双手撑在工作间的隔板上，压低眉头看着两个人，“首先，你们眼里的那个生活困难的赵美芳，真的像她说的那么惨么？不见得吧。”
刘宇光三两下调出了上午的监控画面，指了指赵美芳来的时候拎的手提袋说，“看到了么？她说她连个律师都请不起，但是可以拎着好几万块钱的包，包里还放着小一千块钱的香水，她脚上那双凉鞋也是限量款，价格快一万了吧。”
点了点那双看似普通的凉鞋，刘宇光眼神犀利，“穷？你们觉得这种也叫穷？”
“打秋风过来骗援助的，我见多了，但是来之前连衣服都懒得换的，明显是欺负新人眼力不足呢！要我说，她说的那些东西也不一定都是真的，谁说话不向着自己呢？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还真就不好说，倒打一耙的，也未可知。”
温晓晓眼神纠结，喃喃，“怎么会……她当时的样子，都快要崩溃了的，我不会看错的呀。”
刘宇光笑了笑，“晓晓妹妹，你刚出学门，走进社会这个大门，受骗上当是人生必修课了，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可以当场问出她的破绽，到时候你就知道她的真面目了。”
温晓晓情绪有些激动，眼睛微红，“可是她的眼神不会错的，我明明就看到了啊。”
钟明华拍了拍温晓晓的肩膀，“晓晓别急，刘律说的是他的经验之谈，我们也有我们的眼见为实，既然对事件的真实性有了争议，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实地调查，还原这件事情本来的面目。”
刘宇光一脸玩味地笑：“好啊，那就直接去那个网红签约的公司问个清楚，我还真
就想看看，我的这个经验之谈，这次到底灵不灵。”
钟明华看了看手表，“那我等一下约那家公司负责人见面沟通，咱们下班之后直接当面聊。”
刘宇光无奈，“你这个大学生不是死心眼么？直接去不行，还非要等下班？我下班很忙的好嘛，律所里茫茫多的案子要看啊。”
钟明华坚持，“刘律你有事先忙，我也可以自己去，结果我会如实转达的。”
正当两个人各执一词的时候，翟大姐从外头回来了，“哟？这是什么事儿啊，都在这呢。”
“翟姐。说案子呢，小钟想下班去见一个当事人，我这不摆事实讲道理呢么。”刘宇光抢着开口。
钟明华挠了挠头，“翟姐，我不会耽误正常工作的。”
翟秀兰听完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啊，不就县里头那家农贸公司吗？我认识他们经理，直接打个电话给你请过来，你们当面聊呗。”
“那会不会影响工作……”钟明华有点犹豫。
“帮助有困难的人维护合法权益，保障当事人依法获得法律援助，”翟秀兰忍不住拍了拍钟明华的肩膀，“傻弟弟，这不就是你的本职工作吗！”
钟明华道：“可是还没有立案，我没有传唤的权力……”
温晓晓扑哧一声笑了，“小钟哥，这个呢，不叫传唤，这个叫‘了解情况’！当然得算在工作里头啦！”
“还可以这样？！”钟明华大受震撼。
刘宇光抱着手臂满脸揶揄，“还可以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