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今时宠(1 / 5)

牌位上写着“大唐太子太师汝阳郡王之灵位”,字迹雄健,笔画间却显出些悲伤来,乃是当世画名家褚庭诲所写。

薛白神色肃穆,手持三柱香线,插在了香炉当中,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周遭一眼,但见灵堂中宾客皆在恸哭。

杜甫将一壶浊酒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汝阳让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须似太宗,色映塞外春……”

他伤心于旧友过世,开口不由咏出了诗篇来。

遥望当年他在汝阳王门下,与贺知章对饮,转眼许多年过去,饮中八仙却只剩几人。

薛白听着这诗,心想李琎分明姿容妍美、肌发光细,何时“虬须似太宗”了?或者说,杜甫作为挚友眼中所看到的李琎,与平常人并不相同?

上过了香,他转身向汝阳王府的后庭走去,路上若遇阻拦,他便拿出右相府的。

“右相命我监查礼院操办汝阳王葬礼,汝阳王在何处薨的?我去看看。”

“在惜花院,这边……”

走在小径上不时能听到铃铛声,原来是庭中花木的树梢上都系着金铃,每有鸟雀来啄,金铃都会响起,驱赶它们,此为爱花之雅事。

薛白走到一间花厅前,隔着屏风便见到一排婢女,手捧火烛。绕过一看,方知是木雕矮婢,雕刻得极为精美。

厅中摆着一张矮榻,榻前摆着各种乐器,此时一名妇人正在收拾乐器,回头看向薛白,愣了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是何人?”薛白先问道,神态威严,语气坦荡,倒像是此间的主人。

这妇人年逾四旬,神态恭顺,表情哀伤,如今风韵犹存,可看得出来年轻时显然是个绝色美人,她行了万福,应道:“奴家奚六娘,是宁王的姬妾,宁王去后,汝阳王命奴家看管这座惜花院。”

“从此事可看出汝阳王心善,只可惜英年早逝。”薛白唏嘘不已,问道:“据说他是病死的?”

“是。”

“让人痛惜,但前些日子,我才在安少卿的宴上看到他,倒未看出有何病态来。”

“那日,王该是敷了粉去的,自是看不出脸色来。”

薛白问道:“他脸色不好?”

奚六娘低声道:“他从年轻时就喜欢服用‘玉容散’,肌肤虽白皙光洁,可中毒已深。”

“玉容散?”薛白问道:“那是什么?”

奚六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疑惑地再看了他一眼。

薛白遂拿出右相府的,道:“我是殿中侍御史,奉命探查汝阳王之死有无疑点,你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以免留下疑虑。”

“御史稍待。”

奚六娘很听命,转身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摆着好些个瓷瓶,她拿起其中一个递给了薛白。

拔掉那朱红色的瓶塞,闻了闻,薛白不由皱眉,因他没闻到任何草药的气味,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矿物的酸涩。

“这是?”

“据奴家所知,当是含了砒霜、铅粉等物。”

“有毒的?”

“是。”奚六娘道:“王常会倒一点点玉容散混着酒喝,通常是夜里,能美白肌肤,使青丝茂密。奴家劝了他许多次,他不肯听,因这些东西用久了,一旦停用,脸色会变得很差。”

“他是常年服用砒霜、铅粉等毒物,最后中毒而死的?”

“大夫们看过了,皆是如此说。”

薛白把手里的瓷瓶收入袖子,道:“汝阳王死时,你可发现有何异常,或可疑之事?”

“没有。我是宁王的姬妾,并不服侍汝阳王,平素只打理这一个庭院。”奚六娘道,“昨日他归家时已喝醉了,我本以为他不会过来,早早便歇下了,不曾想,他夜里过来又混着玉容散饮了些冷酒。”

薛白又问了几句,没问出更多的细节,便在厅中看了一圈,依旧是没有发现。

正准备到别处去看看,他忽然想起一事,闲聊起来道:“对了,我听李白说,宁王府上有一歌姬,名叫‘宠姐’,可是真的?”

奚六娘正在送他出惜花院,边走边应道:“是。”

“她人在何处?”

“宁王死后,便嫁人了。”

“竟如此?”薛白微微讶异。

李白当时说起长安风物,谈及美人,说到宁王每次会客,唯独不让宠姐出来会客,有次李白醉了,问宁王何吝此女示众,李宪才命人设下七宝花障,召宠姐在后面唱歌,李白虽未见宠姐一面,只闻其声却也念念不忘。

不想,如此佳人,却在宁王死后便嫁人了。

“宠姐歌喉了得,汝阳王亦是爱好音律之人,肯放她?”

“王最是心善,宠姐有了心上人,他便成全了。”

薛白遂停下脚步,不急着走了,问道:“那伱呢?”

“奴家……曾嫁过人。”奚六娘道,“在入王府之前,奴家的夫婿是个卖饼的,宁王见了奴家,赏了他许多钱,他便将奴家卖给了宁王。”

“然后呢?”

“从此,奴家就在王府住下了。”

“宁王离世后,你没找过原来的夫婿。”

奚六娘道:“宁王在世时,曾将我送回过他身边一次,但他只想要钱,并不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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