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回了屋子,一推开门,就闻见一股子清香,接着还水花声,再接着,她眼前竟是一片雾蒙蒙的。
不用猜她也晓得,她那位可爱的高贵堂妹,正在沐浴呢!
因为她的屋子没有来得及安装插销,也没有屏风,所以和菊娘坐在院子里,就是为了给女儿守门的,她一时疏忽了,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麦芽才一头撞进去。
“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出去!”田和菊厉声呵斥,一面缩进浴桶里,转过身来怒瞪麦芽。
麦芽愣了,“呃,我进来放个东西。”说完,她急忙退出去,顺便把门给她拉上。
等她回过神来,却觉着不对,她这屋子没有下水道,再说现在也不是很冷的天,所以她一般都端了木盆,搁些水,在屋子擦擦而已。现在田和菊弄了这么大盆子水,她瞧见就头疼,待会要跑多少趟,才能把水倒掉啊!
再说了,这是她的屋子啊,凭什么叫她出去!
麦芽赌气把东西往大桌一搁,真的有些生气了。
和菊娘扭着腰进来,看见她的脸色,就知道就刚刚闯进里屋去了,“你堂妹在洗澡,你咋说也不说一声,就往里面闯,太没规矩了,你堂妹将来……”
知道她又要重复那几话,麦芽蹭的站起来,冷冷的盯着她道:“二伯母,既然堂妹将来是要做皇妃的人,那要是以后被人知道,她连我们家这种破地方都住过,得多丢她的面,这你就没想过吗?我们家这庙上,可不敢容哪个大神个佛,担待不起!”
和菊娘一时被她堵的语塞,竟无从反驳她的话。
这时,田和菊洗完澡,穿罢衣服出来了,一头及腰的长发散在后面,都是湿的,还滴着水呢!其实依麦芽的眼光来看,田和菊也没漂亮到哪去,顶多身板小巧一些,其他地方真没多少出彩的。但跟她们这些长期干粗活的比起来,她就显得水嫩许多,一双手也是细长白嫩,除此之外,别无他感。
田和菊拿了块干布巾,在擦头发。麦芽眼尖的瞧见,那块是她一直舍不得用,一直搁在坑的柜子上面的布巾。
可田和菊用起来,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她坐到大椅子上,懒懒的道:“堂姐,麻烦你把屋里的洗澡水倒了,你要不想倒,也能就着再洗个澡,反正我身子也不脏,我每天都会洗澡,所以那水还干净的很。”
瞅清这母女的嘴脸,叫麦芽明白一件事情。有些人,你就是骂他一百遍贱人,贱货,他也以为你在夸他,夸他贱的好,贱的妙,还会引以为容,这对母女既是如此。再骂下去,只是浪费自己的口水,给自己找闲气受。
麦芽深吸了口气,招呼哥哥帮忙,把屋里的洗澡水倒了,又用自制的拖把,把里屋地上的水拖干净,还把田和菊换下的裙子抱了出来,扔到堂屋地上。
田和菊心疼自己的衣服,“哎,我的衣服都是丝绸,不能搁地上,得找个盆装着,明儿要用冷水洗,只能轻轻揉,不能使劲搓,知道了吗?”
再好的耐性也被这对母女磨干净了,这会再到他们嚷嚷,她都麻木了,“不知道,我又没穿过丝绸,哪里知道,更不会洗,我在家洗衣服都是跨到小溪沟里去洗,你要是嫌不干净,明儿最好你自己洗。”
麦芽气呼呼的跑到厨房,用大锅里剩下的水,擦了个澡。
等她收拾好了,从厨房走出来,田氏正等在堂屋门口,安慰她几句,也说不了什么。
田家屋子有空房,只有麦芽必须跟田和菊挤在一块,田贵跟和菊娘睡后面的一间空屋。其实麦芽都准备抱着被子,却跟娘睡的,但末了,却把这个念头打消。
这是她的屋子,她凭什么要走,再说她屋里的炕也够大,中间放个小矮桌,一人睡一边,场子够也大。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回了自己屋。
田和菊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单衣,靠地炕上,身下铺的,跟身上盖的,都是挑新的。因为家里棉花刚收,还不到弹被子的时候,所以麦芽一直都盖旧的,反正也不是很冷,将就着盖呗!
她盖都盖了,麦芽也不多说什么,她脱了鞋爬到柜头,抽了两床旧的下来,一床当铺的,一床池盖的,又拿了个小枕头,铺好了之后,就准备吹灯睡觉了。
田和菊一直瞅着她的一举一动,麦芽却淡定的视她若无物,在她眼里,田和菊不过是个被宠坏,又不知道人心险恶,更不知道什么叫真实幸福的小丫头,等她明白过来,就已经迟,可麦芽更知道,她现在说什么人家都不会信,所以还是省省吧,不如留着力气好好睡一觉呢!
“你……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田和菊不说话就罢了,一说话,真是把人吓一跳。
麦芽支起身子,目光不善的瞪着她,这才看清她手里正握着李元青送给她的木观音,顿时火冒三丈,“你管我哪来的,既然你学过那么多礼义廉耻,咋就不知道乱动别人的东西,有多可耻?”
她正准备起身抢回东西,就听田和菊接着说道:“堂姐,你紧张什么,不过是个做工粗糙的木偶,至于把你紧张成这样吗?我春上的时候在县城的古玩店买回一尊白瓷观音,那才叫漂亮,通体白的跟面粉似的,摆在家里,放上一个供炉,也很上档次,你说你,要是摆这个东西在家里,只会叫人笑话罢了。”
麦芽没想到田和菊小小年纪,嘴巴竟这样毒,她深吸一口气,最终把满腔怒火给压了回去,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菊,既然你比我小,我就把你当小妹妹看待,所以你说的话,我不会去跟你计较,你说这个东西不值钱,那它就不值钱,可在我眼里,却珍惜无比,我跟你观念不同,想法不同,你不会走我的路,我也不会稀罕你以后的路,如果你想在我家住几天,散散心,我很欢迎,如果你想安安稳稳的住,那就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一整天都没忙,没空跟你讲废话!”
她干脆直接从矮桌上跨过去,从她手里把木观音抢了回来,并当她的面,把木观音摆进柜子里,然后也不管她有没有准备好,便吹灭了油灯。
田和菊淡淡的看着她动作,最后嗤之以鼻的笑了,摸着夜色,钻进被窝去了。
可即使这样,田家的一夜,却也并不平静。
夜里田贵酒喝多了,到了半夜酒还没醒,于是又跑到院子里,又吐又叫唤,和菊娘便拉着他,一会催他漱口,一会又劝他赶紧回去睡觉。
麦芽把头蒙在被子里,使劲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听。她被吵的睡不着,却听见田和菊呼吸均匀,看样子早都睡熟了,还磨牙呢!
想来,她也是听习惯了。
第二天,麦芽果真是没睡好,可听见田氏起床的声音时,她还是勉强爬起来了。要是他们娘三儿也就罢了,可还有那几位早上也要吃早饭,不起来做饭哪行,而且还有那些事要做。
她离开屋子的时候,田和菊睡的正香呢。
走到院子的时候,看见田氏拿了铁锨铲了些稻草灰,正在清理昨夜田贵吐的那些恶心东西。
田氏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就看见麦芽红个眼睛,忙说道:“你起这么早干啥,早饭有娘烧,你再去睡一会吧!”
说着话,冬生也起来,他一大早还得去收黄鳝笼子。他瞧见妹妹眼睛肿肿的,也是很心疼。
麦芽揉着眼睛,“还睡啥呀,早上还有好多活呢!”里面的三个睡的那样死,虽然她嘴上说不给他们洗衣服,但她要是不洗,最后还是落得田氏身上,而且她瞧见院里的洗衣盆,堆了满满的衣服,感情那三位从里到外都换了个遍,他们倒是换干净了,咋不见他们出来洗衣服啊!
田氏来回掏了好几下稻草灰,才把那滩东西给清理了。她见麦芽盯着洗衣盆瞧,便道:“衣服我来洗,你要不睡觉,就洗把脸,去烧早饭吧!早上吃饭人多,要不炕几个饼子吧,要不把昨儿剩下的馍馍热一下,就着稀饭吃!”
麦芽含糊了应了声,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等洗了脸,梳了头之后,才算好点。
田氏已经打水泡衣服了,这么多的东西,一个盆都泡不完,还得分批泡,等洗完了,再拎到小溪沟去清。
麦芽淘洗完红豆跟大米,搁到刷干净的大锅,加上水,再舀一小勺的碱,盖上锅盖。便又钻到灶台后面,点火把大锅烧开。
田家的烟囱在朝阳的暮色中,升起一团团的烟雾,象征着,忙碌一天的开始。
昨儿的确剩了些馍馍,放进锅里重新热一下,热到馍馍表面不沾手,吃起来就跟刚蒸出来的一样。麦芽早上没劲,懒得再烧饭,算着日子,她葵水快来了,所以这几天心情格外烦躁,也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