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见到父亲跪倒,还以为是被自己给气病了,正愧疚不已间,却被吴克善接下来的话瞬间惊到。
“臣吴克善叩见皇上。”
待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竟是洪九。孟古青一时间惊得难以回魂。洪九是顺治?不,他应该是襄郡王博果尔,他怎么会是皇上。
原来,在真的博果尔假借简亲王身份的同时,顺治也借了博果尔的名头,却不知竟铸成了接连的误会。
而当顺治看到女装的孟古青,再想到曾经的顾安倾,一种自己被深深欺骗、戏弄的愤恨,占据了他全部的理智。
“你是顺治,你竟然是顺治。”此时,孟古青竟陡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木偶戏,一条线上的两个木偶,彼此背离,想着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跑,然而却始终敌不过命运之手的轻轻拨弄,只要轻轻弹拨,就会重新彼此拥抱,撞个满怀。就如他和顺治,彼此厌弃,彼此逃离,却在兜兜转转间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相遇。孟古青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这缠扯不断的缘分,还是该感叹这半分不由人的天意。
顺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也不开口,只是直直的盯着孟古青。
吴良辅猴精,立时就明白了这底下跪着的,是紫禁城的新主子。再一想到万岁爷连日来的反常,便不声不响的站到了吴克善身旁,给了他一个少安毋躁、静观其变的眼色。也算是自己这内监总管卖她未来皇后的一个好。
只是吴克善虽贵为蒙古王爷,荣宠无数,但毕竟身为人父,爱女心切,再加之知道自己这个外甥皇帝,最是乖戾,喜怒无常,不可用常人之心揣摩。眼见的孟古青与顺治间颇有嫌隙,这心里便如打鼓一般。哪里还会去琢磨一个内监的眼风,此时唯有不住的示意孟古青向顺治磕头请安。孟古青却恍若未闻,倔强的不肯低头,依旧直直的回望顺治。
孟古青的态度,也彻底的激怒了顺治,想到这个皇后是多尔衮强加给他的,是蒙古草原邀功制挟,以示恩宠的筹码,是他顺治擦不掉洗不净、时时悬在那里的耻辱。
更可气的是她孟古青竟敢逃婚出走,让自己沦为这满京城的笑柄。可笑的是自己竟还一心交好于她,时时维护于她。
想到这些,顺治便止不住自己的怒火,愤恨道:“你明明是孟古青,这些时日以来,却谎称自己是关外商人之子,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真是何等的高明能干!”
孟古青心里怨怼,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曾经一声声倾弟九哥彼此亲近,翻起脸来却比翻还快,这就和自己称孤道寡,摆起了皇帝的架子。
这般想着,孟古青嘴上就更不肯容人了,昂首道:“怎么?皇上只怪我化名顾安倾,那我认识的那个初称自己洪九,后为襄郡王的人,不知道圣上识不识得?我虽欺瞒身份,皇上也是未曾坦诚相待。咱们俩人,谁也别说谁!”
“我……我们俩人……我的情况和你能一样吗?你若知道了朕是皇帝,你还会那般自如的与朕结交吗?”一时激动,顺治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忘记了自称,下意识的说出了“我”来。
“合着您瞒着我,是为我好,怕我被吓到。我欺瞒您,就是十恶不赦了,皇上您还真是好心。”一想到自己的结局,再想到顺治第一次见到董鄂如玥的表现。孟古青气不打一出来,什么话狠,什么样的话伤人心,就拣什么样的话说。
吴良辅眼见的两位主子都是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主,这话越说越岔,明明心里有彼此,却都是不肯低头的性子,真害怕两位主子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急的在旁边直跺脚。
其实,依照大清例法,吴克善贵为蒙古亲王,世袭罔替,礼绝百僚,本不至于在顺治前面如此低声下气。然而孟古青逃婚出走,虽极力补救、描摹,但关于孟古青出走的消息日嚣尘上,这不啻于将耳光打在了皇室的脸上。所以,吴克善便不由的在顺治面前矮了下去。
吴克善也是吓得一直不敢起身,一边低声骂着孟古青:“混账东西,你就少说两句点吧,皇上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你何苦要自己作死呢!”一边又向顺治赔罪,口中不住道:“孟古青顽劣,还请皇上息怒。都怪老臣教女无方,求皇上切莫动气。”
孟古青却是一切都豁了出去,一心想着要激怒顺治,让他今天怪罪自己,如果能够悔了婚约,那简直就是意外惊喜。于是便转而对着吴克善道:“阿爹,这事纵使有错,也是各打五十大板,大不了皇上撵我回了草原,也省得我跟这受这份闲气。”
放眼天下,敢这么胡搅蛮缠的跟顺治说话的,也就剩下了孟古青一人。
孟古青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顺治的脾气,他冲龄即位,又逢多尔衮专权,苦闷无助之下,就养成了这非要与人反着来的毛病,彷佛非要给别人添些不痛快,才能稍稍纾解心中愤懑。
于是听了孟古青这般说,顺治与人为难的毛病就这样犯了:“你孟古青不是不愿意嫁吗?我偏要将你从乾清门抬进来,让这普天之下都知道,你孟古青是朕的妻子,是大清皇后。”
说完顺治一脸得色的望着孟古青,只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这般非她不娶,到底是为了将她困在身边以为报复,还是真的只是想娶她,只是想和她说说话,吵吵嘴。
孟古青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己这般挑衅,他何以还坚持要娶自己呢?
顺治倒也不解释,扔下了一句:“八月大婚,盟约仍履。你准备好入宫吧。”便带着吴良辅离开了。只余吃惊的吴克善父女三人。
“你……你……”孟古青突然哑了嗓子,想说什么,却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也好像突然就都涌了出来,无声无息,却又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