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县内,一处酒庄。
罗辉步速匀缓地走在地下酒窖内,不停地抽出一支价格不菲的红酒,细读它的出产地及年份,然后不时地转过身与身侧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说出自己对这瓶红酒的看法。罗辉在五年前,通过了国际葡萄酒鉴定师的考核,他把品酒当成一种爱好,同时也当做积累人脉的方法。
出入大型专业酒会的人,都是有一定品味及身份的人,罗辉认为通过这种方法,能够让他迅速接触到这个社会最顶尖的那个人群。当然,他发现自己的选择没错,作为在琼金专业品酒会上的一名风云人物,他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把驻琼办打造成一个与时代及国际接轨的机构。
身侧的中年男人名叫王通,是东台县一名红酒收藏爱好者,他的酒窖收藏着数百桶红酒,当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并非货真价实,今天特地邀请罗辉来品鉴,希望他能帮自己甄选一番。
罗辉又走了一圈,笑道:“王总,今天要不就这样吧?我的舌头都麻了,若是再试下去,怕是要砸自己的招牌了。”
王通连忙笑道:“罗县长,今天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慧眼识珠,我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罗辉摆了摆手,指着其中几桶,淡淡道:“这几桶酒,几乎可以假乱真。年份虽然一样,但储存的酒庄稍微有差异。极品红酒对于天时、地利都十分挑剔,差一点微妙的元素,味道便有天差地别。”
王通眼中露出钦佩之意,感慨道:“听罗县长一席话,胜读十年。我雇了三个专业品酒师,都比不上你的火眼晶晶。”
罗辉笑了笑,道:“王总,咱们就不要说这客气话了。时间不早了,我就此告辞吧。”
王通赶忙拉着罗辉,真诚地邀请道:“好不容易邀请到你,你可千万不能走。我已经备好了酒席,希望罗县长你能赏个光。”
罗辉知道推脱不过,便跟着王通来到了别墅的餐厅。王通最早是以走私发家,一开始主要利用海关的关系倒卖国外的一些奢侈品,例如手表、手提包、服饰等,财产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他由暗转明,成立了一家以红酒销售为主的贸易公司,主要从事国外各大著名酒庄的红酒进口,为国内一些娱乐场所,提供红酒的供给。
来到餐厅,已经有两男三女在等着,王通与罗辉分别介绍了一下,罗辉虽然与他们不熟悉,但也知道他们都是东台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那名身材最高的少妇,名叫洪静,是东台县著名的交际花,据说拜倒在她脚下的风流人物,不计其数。
罗辉偷偷打量着洪静,暗忖这女人倒是没有传说中那般妖冶,只是一对美眸,极有神彩,望人一眼,仿若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罗辉在驻琼办主任位置上,这么多年最大的进步,便是酒量突飞猛进。尽管几人都刻意地在恭维罗辉,但他依旧保持着理智,直至饭局结束,始终保持面不改色。
洪静瞧得暗自惊奇,对罗辉起了兴趣,不时地在桌下用脚尖故意踢弄罗辉。
罗辉只是笑了笑,权当没有注意。
饭局结束,王通将罗辉送出了别墅,转身与洪静,问道:“静姐,罗辉这人怎么样?”
洪静原本庄重凝重的气质陡然一变,露出一副妖冶的味道,淡淡笑道:“王总,罗辉此人可不简单啊,若是给他机会,五年之后,必然有一番大作为。他心志坚毅,又懂得察言观色,控制情绪,实在是个人物。”
王通伸手打了个响指,身侧保镖递来一根雪茄,他淡淡笑道:“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洪静点点头,轻声道:“王总,与这种人打交道,你还是得小心点,毕竟你的生意,有一部分隐藏在水面之下,不能见光。”
王通挑了挑眉,扫了洪静一眼,淡淡道:“与罗辉只是浅交而已,若是几年后,他真能如你所说,越爬越高,到时候对我才有用处。现在他只是一个副县长而已,用处还不太大。”
洪静却是摇了摇手指,淡淡笑道:“王总,你这话说得有所保留啊。对我,还要遮遮掩掩吗?罗辉现在负责招商引资,你准备在东台投资酒庄,他若是能帮你争取到政策优惠,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王通看了一眼带着火星的雪茄,“静姐,你太聪明了。”
洪静笑道:“罗辉比我聪明,他肯定知道你的用意,只是不说而已。”
王通淡淡地笑道:“罗辉,倒是挺会装傻充愣的。不过,我并非求他不可。”
洪静嘴唇微微一泯,知道王通为何说话这般自负的原因。
坐在轿车内,罗辉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与王通这类人打交道,要充分保持警惕,一不小心极有可能被带到沟里去。王通虽说现在业务遍及全国,但他以东台发家,随便动动手指,便能带动东台的某种势力。与这样身上带着黑色属性的人接触,危险性极高,但他又不得不去接触。毕竟这是一个只需利用得当,便能带来极大收益的人物,更关键王通背后还站着一位对他的仕途生涯,极有影响力的人。
罗辉给钱德琛拨了个电话过去,轻声道:“老板,我刚从王通那边出来,他似乎对投资酒庄很感兴趣,只是条件苛刻了一些。”
钱德琛嗯了一声,淡淡道:“王通是咱们东台著名的企业家,你要服务好,在政策上给予足够的支持,不能让本地企业寒心。”
罗辉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东台坊间传言,钱德琛与王通关系匪浅,从这个电话来看,罗辉意识到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与王通这样的人虚以委蛇,这可是一步险棋,与钱德琛的联系,越来越紧密,罗辉本能地感到背脊一阵凉意,隐隐叹了一口气。
在官场上,大多数人扮演两类角色,一种是棋子,一种是棋手。罗辉很聪明,所以他不愿意成为钱德琛的棋子,但又碍于现状,不得不对钱德琛保持顺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便是个中道理,想要跳出这种规则,除非你有其他机遇,否则实在太难。
途中,老婆白芸给罗辉发来一条短信,女儿罗溪要吃披萨,罗辉便让司机开往一家味道还不错的披萨店,然后亲自去店里买了一份。出门之后,又见隔壁有家奶茶店,便进入准备买三杯,刚准备买单,他感觉肩头一凉,拧过身一看,笑道:“严浩,原来是你啊。”
严浩的父亲是县人事局的老局长,现在已经退居二线,当初对罗辉也是亲睐有加。罗辉瞄了一眼严浩身后的那位年轻女子,察觉出一点异样,严浩买了单,与罗辉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潇潇。”
罗辉眉头微微一皱,当初严浩和谢萌萌结婚,他可是亲自参加的,甚至谢萌萌能顺利进入招商局,也有罗辉在其中出力的缘故。
罗辉笑了笑,没有当场识破什么,在严浩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提着奶茶,转身离开。
目送罗辉离开之后,严浩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谢萌萌,你对我不仁,我便对你不义,当初我可以给你一份安定的工作,现在我自然也可以让你从招商局滚出去。”
严浩拉着潇潇的手,坐到床边,吩咐道:“你先喝奶茶,我发一条短信”,随后掏出了手机,翻到了罗辉的手机号码。
罗辉刚坐上轿车,便收到了严浩的短信,仔细阅读之后,忍不住暗自一喜。他上任之后,一直想找到方志诚的破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了想,给严浩发送了一条短信,约好今晚在酒吧见面,自己请他喝酒解忧。
晚上九点半,罗辉将女儿哄至入眠之后出门,来到星月酒吧,在门口等了一阵,只见严浩脚步虚浮地走过来,身后跟着那个叫潇潇的女孩。
进了酒吧,罗辉点了一瓶威士忌,严浩连干了三杯之后,有了些许癫狂之意,他表情愤怒地说道:“辉哥,你说我是不是窝囊?老婆的工作是我帮她找的,没想到她跟办公室的臭小子勾搭上了,这绿帽子戴得我太可悲了。”
罗辉叹了一口气,又给严浩斟满一杯酒,淡淡道:“男欢女爱,郎情妾意,那是你拦不住的。你之前跟我说,要让谢萌萌离开招商局,我能帮你办到,但是缺少一个借口。”
“什么借口?”严浩眼神猛然一亮,低声狠狠道,“辉哥,你给我指点一下。”
罗辉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严浩冷笑了一声,一拍大腿道:“辉哥,即使你不说,我也早有此意。你放心,每天我便调动人马,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罗辉嘴角不经意地一抖,叹了一口气,暗忖人生如棋,自己在钱德琛的棋盘之上,而严浩又何尝不是在自己的棋盘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