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望了一眼斜对面面店门口,抬脚走过去。向一家五金店借了工具,铰开锁,拿着锤子对着被他砸凹砸歪的后座、把手、车头,一顿叮铃哐啷,一点又一点地尽量矫正。
把东西还回去后,他推着那辆自行车缓步离开。
目睹他砸自行车的人觉得他大抵脑子有点问题,不过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自行车大抵买了很多年,车座的皮都已经磨破,再被他这么折腾一遭,更破了。
风有些大,泰州这个区域很多地方都在等待拆建,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卖吃卖喝的店也不多,林默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就那么慢悠悠地走着。
背影渐远,在破败中显得有点寂寥。
审讯室。
叶泽给李航倒了一杯水。
杯子搁下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叶泽,“我我妈……”
“她在解剖室。”
解剖室!
李航“噌”地一下站起来,“你们要干什么?她已经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就不能让他的母亲好好地走吗?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叶泽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如果你交代仔细清楚,那就可能用不着解剖。”叶泽拿起桌上的草药和茶饼,“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李航摇头,“我不知道。”
但他已经觉察出这东西的不对劲了。
叶泽:“你不知道就敢给你母亲吃?不能乱吃药,这是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李航有点崩溃,“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他母亲生病了,肝癌晚期,他还没有毕业,他没法支撑这么高昂的医药费用,他觉得自己真的走投无路了。
痛哭声在审讯室里震颤着所有人的神经。
压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部卸下来,内心积压的情绪如洪水泄闸。在这一天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失去了他的母亲。
他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从记事起他就只有母亲。
母亲起早贪黑做着推车炸串的生意,供他吃穿供他上学,他想学音乐,音乐这个梦想对于这个拮据的家庭来说实在是很困难。
学音乐是比普通学生在金钱上需要更大的支出。
李航不敢把自己的梦想说出来,他在有自己的梦想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把它彻底埋葬,是母亲察觉到,并且大力支持。
为了他更好地学音乐,为了让他多接触几种乐器,母亲几乎是拼尽了自己的全力,而自己竟然疏忽大意到没有注意她生病了。
她一直在瞒着他,一直在骗他,只是一点点小毛病,只是有点累。
他为什么就不再多坚持让她去医院做个深入的检查,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不对劲?他已经可以拿全额奖学金,可以带教小朋友挣钱,可以用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帮母亲分担,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肝癌晚期。
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他以为凭借着自己和母亲的努力,终于可以慢慢地脱离生活的泥潭,却一下陷得更深。
他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
可是钱从哪儿来?母亲还一个人待在医院没有人照看。
学校里给他组织过几次募捐,音乐剧剧社每次组织重要汇演在母亲生病后依然会叫他来帮帮忙,然后老师同学都会以“工资”的方式给他一笔钱。
他们在保护他的自尊心。
自尊心什么的到了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一不值。
病情越来越恶化,这里的医院建议要么回家要么再到更好的医院去看看,可是没钱怎么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母亲说:“咱不治了,回家吧。”
李航伏在病床前泣不成声。母亲摸着他的头安慰,“回家,该吃吃该喝喝,让我在家里好好地再陪你一段时间。别哭,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父母是要一步一步离开的。只不过有些人早点,有些人晚点。”
“你已经长大了,这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李航最终还是带着母亲出院了。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母亲想走走,多晒晒太阳。
李航请人开三轮车把住院的东西先拉回家,就陪着母亲慢慢地走。
医院附近有个广场,有很多老太太老头子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打牌聊天。进广场的路边有一些小贩。
卖烟斗的,算命的,挑担卖水果蔬菜的。
还有……卖茶饼和草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