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莎莎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林默,她低垂着脑袋改口,“他他不是摔倒在路边,他喝醉就不好好走路,他是摔在芦苇荡的湖边,他就是摔在那儿。我……”
“铁链哪来的?”
“是我准备的。”她小声地说。
“所以你是提前有所准备,他喝酒摔倒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砍柴刀也是你提前准备,你那天原本打算解决掉这个折磨你的恶魔对吗?”林默丝毫不让,紧紧咬住她话里的漏洞。
李莎莎突然猛地抬眼看着他,“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吗?谁都没有理由没有立场指责审判我杀了他!即使是那什么狗屁法律也没有资格!十六年前没有,现在也依然没有!”
林默怔怔地看着她,避开她的情绪直击要害,“谁帮的你?”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李莎莎的所有愤怒戛然而止,冰冷的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她似乎陷入某种无措迷茫中,僵硬着不回答。
林默弯腰从一直放置在椅子旁边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件衣服。
李莎莎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在看见那件衣服的瞬间瞳孔骤缩,呼吸凝滞了片刻。林默抖开这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帮你的人就是送你衣服的人,对吗?”
李莎莎沉默不语,只是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那件衣服。
林默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串数字,“你可能不知道,不,也许你后来也仔细调查过他所有的一切,他在十六年前就是泰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叫得上号的人,他的每套衣服都是订做的,有专属的尺寸,你知道这个尺寸是属于谁的?”
“你非常清楚,因为你曾经也把它穿在身上过。”
“李莎莎,告诉我,他是谁?”
李莎莎似乎逼迫着自己把视线从那件大衣上挪开。
她还是没有回答。
林默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他帮你解决折磨你的恶魔,他给了你这件大衣,他暗中资助你,每次福利院里发放物资你都会比别的孩子多一份,可能是很小的东西,一支笔,一个发卡,因为这所有所有的一切,你把他奉若神明,对吗?”
“你觉得他拯救了你。”
“所以你甘愿为他奉献你的一切。”
“但他真的是神明吗?”
“那把砍柴刀是恶魔的武器,拿着那把刀的人都会变成恶魔,但他还是让你,一个10岁的女孩拿起了那把刀。”
“是他把你也变成了恶魔。”
“李莎莎,你觉得一个能对自己儿子注射毒品的人真的是神明吗?”听到这句话,李莎莎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她咽了咽口水,眼睛胡乱地看向什么也没有的地面。
林默径直把秦宏天的照片推到她的面前,“你对他这么忠诚,但他却不信任你,否则,怎么会告诉你,针管里的是海洛因而不是海洛因和卡芬太尼的混合毒品溶液?”
“李莎莎,你以为的神明是恶魔。”
“你还要保护他吗?”
“你以为的他给你的所有的善,都只是为了有一天把你也变成那个让你恐惧的恶魔。”
李莎莎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她紧攥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
“你一直珍视的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无论去哪个地方你都带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保存珍藏,你以为那是他赐给你的礼物,可在他的衣柜里,这只不过是最为便宜的随手就丢的衣服。”
“李莎莎,你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没有!”李莎莎激动得猛地抬起头来冲林默吼了一句,喃喃自语,好像在增强自己的底气,“我没有,没有……”
“告诉我,帮你杀了杨志要让你杀了秦凯来偿还的人是不是秦宏天?”林默蹲下直直地看向她,不容她的眼神逃避。
时间在空荡荡的会面室里一分一秒地流逝,李莎莎眼眸中的痛苦和纠结越来越剧烈,她所有认为的一切,她所建立起来的心理安全堡垒,她十六年来一切行为认知的基石都被林默一字一句地打破。
咔嚓一声出现裂痕,从某个中心点向四周不规则地蔓延,危险地发出嚓——吱——嚓——吱的警告,那是玻璃即将彻底碎裂飞溅的倒计时。
李莎莎怔怔地看着林默,嘴唇嗡动着,她的手指狠狠嵌进自己的手心。
就在她终于张口,玻璃堡垒即将彻底碎裂,撤掉心理防线对林默说出那个答案时,门忽然被打开。
对李莎莎内心防线的攻击瞬间被中断。
林默微蹙眉头,正想继续追问时,来人已经上前,“不好意思,林警官,你的审讯现在必须终止。”
林默抬头,来的是督察。
他不得不起身,心里猛地有种不好的预感,率先开口,态度算是诚恳,“请你们在外面稍等,给我点时间。”
“不行。林警官,请你立即终止审讯。我们接到匿名举报,你和嫌疑人有过密接触。请立即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林默不答,反倒蹲下,急切地看着李莎莎,“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秦宏天?是不是?”
“林警官!”来人厉声喝断,不给他机会,上前把他带走。
而李莎莎望着他,眼神挣扎,嘴唇嗡动,却始终没有说出那个答案。
看守所专门安排的会面审问室重新又恢复了一片冰冷,安静得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