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满十八岁就出去了?”林默将档案信息拍进手机里。
“对,16岁的时候就去读卫校,再也没回福利院。虽然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关照她,但她出去我们也是不担心的,因为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给她缴各种学杂费。”
“这么多年,她对那个给她衣服的人一点都没提吗?”
林默直觉那个给李莎莎衣服的人一定也是多年给她资助的人,然而院长微微摇头,“没提过。”她看着突然来找她的便衣警察,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问,“这孩子现在是出什么状况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院长这么问,林默竟下意识地看向闻山。
看得闻山一脸无辜,“看我干什么?我可不知道她出什么状况了?”
林默转头看向院长,“她现在确实有些问题,我们不方便透露。”他拿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您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出现过在福利院附近?”
院长看了半晌,“没印象,不认识。昌,你来看看,你见过这个人吗?”
档案员也摇头,“没见过。”
林默收起手机,“麻烦你帮忙把她的信息档案给我复印一份,谢谢。”
档案员说道:“好。”
林默转头,闻山已经不在房间里,从窗外望去,他和几个小孩站在外面的石墩上,正在比谁折的纸飞机飞得更远。
发梢没有再遮住他的眉眼,直挺的鼻梁不在潦草中深邃得有些阴郁,嘴唇勾起的笑也没有这样那样的别的意味,只是单纯地笑着,整个人干净纯粹肆意起来。
他朝飞机头哈了一口气,然后挥手将它掷向风中。
纸飞机能飞多高?或许取决于纸张的轻薄厚度,或许取决于折的时候的技巧,又或者是伸手掷出去时的力气和角度,或者还有风、空气的湿度、障碍物等等因素。
但闻山说,纸飞机的引擎就是在起飞之前哈的那一口气。
林默觉得他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无论哈的那口气如何,他折的纸飞机永远没有闻山折的飞得高飞得远。
林默定定地看着他,却开口问院长,“福利院的孩子,我是说那些经历过很大创伤的人如果没有好好疗愈过,会不会真的变得很古怪?”
这句话真是问得有些痴了。
院长轻笑道:“福利院的孩子十之八九都很古怪,因为他们比正常孩子至少多了一个创伤——被抛弃。因人而异,古怪有轻有重,有些古怪保留着也没什么不好,有些古怪就有点让人觉得沉重。”
“这种沉重倒不是只是说他们在面对这个世界时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困扰,而是他们心里背负的有一天可能会压垮他们。”
老人慈蔼的嗓音不疾不徐,桌边的水杯缓缓地冒着热气,复印机在工作着响起纸张出来的声音,窗外的人笑着闹着。
林默问:“可以卸下来吗?”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问得更痴,院长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那个显眼的人。
她叹道:“很难,一个人背负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年不是一天两天说卸就卸下来的。得他自己使劲,也得别人帮他使劲。但也不是不可以做到,只是得需要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足够的信任,还有足够的爱。”
林默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再问别的什么。
闻山所有的经历对他而言还只是公安系统档案里那些平直客观的,简短的线性叙述,可时间缝隙里的那些细节、感受他从来没有去查问过。
十六年前0612那天他的遭遇他的感受。
三年福利院生活,还有后来的那么多那么多的一个人的生活经历工作经历,他都没问。
他没法问,不敢问,不能问,也绝不允许自己去问。
他看着窗外的闻山,又好像窥见了往昔岁月的一角。
档案员把资料递过来,林默收好,低声说道:“谢谢。”
他抬脚走到外面,还未说什么,闻山已经向那群孩子告别,转身朝他奔来,“完活了?接下来去哪儿?”
林默看着他,回答:“碧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