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从四方馆回转高升客栈后,倒头就睡,袁熙过来诗,毒瘾作般的叫唤,他只做没有听见。
尔虞我诈的事情这段时间他见的太多,而且越来越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这次宇化及无形中又丢了个面子,对自己更是不会善罢甘休。他苦于有心无力,只觉得这种对抗并非一对一的那种厮杀,他怎能以自己之力对抗李阀和宇家族?
他在四方馆大出风头后,没有哪个外使再出问题考问,外使心服口服,依次奉上进贡的物品,高呼万岁很是来劲。
杨广听到外使高呼万岁,在萧布衣眼中,也和吸毒一样的飘飘欲仙,龙颜大悦,把礼物一一收下,所有外使都有赏赐,而且赏金不轻。萧布衣这才觉得杨广这个冤大头病的实在不轻,他给外使的赏金就算萧布衣这个外行来看,都知道远比礼物要贵重太多,这里还只是一般的使臣叫声万岁,就已经大把的钱财使出去,要是真如小六子所说,西域二十七国的君王使臣来朝拜,那一座金山都不够送的!
雷萨克的皇冠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因为那个不纯,他许诺以后回国后,一定要禀告君主,严惩那个工匠,再带一顶纯金的皇冠过来。杨广不以为忤,宽容大量的说可以。萧布衣才知道雷萨克早有算计,无论如何这顶皇冠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就是从来没有打算送出去过。这才是标准地商人的作风。雷萨克的皇冠没有送出去,却收获一堆赏赐,就算那个杨笑佛,也是得到了不少的赏赐,萧布衣见到他半胡半汉也是颇让杨广重视,只能叹息出国镀金一风。自古就有,杨广对于臣民和对待外邦的使臣完全是不同的态度。
赏赐完使者后,杨广倒没有忘记功臣萧布衣,赏赐黄金十两。这十两黄金要是以前,萧布衣多半还能高兴片刻,不过现在见识广了,也不算缺钱了,对十两黄金没有太多地概念。觉得这十两金子远不如给他带来的麻烦多。他接过黄金谢恩,退出四方馆后出了东城,回转客栈一觉睡到天亮,却感觉就算睡梦中,都是气息绵绵,体内气血好像悄无声息的改变。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萧布衣出了客栈庆幸避开了袁熙,沿着街道没走几步却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见到袁岚笑眯眯的望着自己,萧布衣只能感觉这个世界实在有点太小。袁岚却是微笑走了过来,“布衣。起的倒早。”
“袁兄,怎么这么巧?你什么时候到的东都?”萧布衣多少有些诧异,突然想到袁熙这段时间地遮遮掩掩,难道她知道了袁岚到了这里,才开始对自己躲避?
“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袁岚叹息道:“我们都以为布衣你来到了东都。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们,怎奈我们问遍了几大家的所有铺面,你却没有踪影,我真不知道你是否将我们当作是朋友,不然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若不是见到黄舍人,我还真不知道你就住在这家客栈。布衣出塞的时候为我们出生入死,难道这多朋友人在东都,你却一直住在客栈。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着,萧布衣感动中有些惭愧,这段时间他是有些闲,可知道众商人多半没有到东都。所以看到林家,王家,袁家,殷家在东都的铺面,也没有去自讨没趣,免得那些下人白眼。都说无奸不商,可这帮商人对自己倒是推心置腹,尤其是袁岚,当初宇化及要害他的时候,更是挺身而出为他说话,这次来找,那也是花费了太多的心思,无论他是否嫁女,只是凭借这份热忱,已经值得他萧布衣结交。
“你们赠与的盘缠还没有用光,我倒不好意思马上去要。”萧布衣开玩笑道。
袁岚笑了起来,“盘缠不用光也是可以去要的,布衣,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可能不好,方才不过是开开玩笑。”见到萧布衣地错愕,袁岚拍拍萧布衣的肩头,“布衣,黄舍人把一切都和我说了,校郎没什么,谁都知道,这里面并非能力的问题,而是势力争斗的结果。”
萧布衣有些诧异的问道:“还不知道袁兄对庙堂的事情倒也熟悉。”
袁岚狡猾道:“布衣,我们商家能在中原行走无碍,消息最为重要,任何事情你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只要有八成把握盈利,就可以值得一试,就像是出塞。有地时候孤注一掷不可取,有的时候,却值得你全力押宝。”
萧布衣对袁岚这种经商策略很是钦佩,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有深意。想起裴茗翠期冀自己做的事情,不要说有八成把握,恐怕半成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裴茗翠苦心孤诣固然让人钦佩,但和诸葛亮一样,辅助的却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知道袁兄对我身为校郎一职有何高见?”萧布衣真心问道。
“在我看来,置身事外,及早抽身方为良策。”袁岚缓缓道:“布衣,朝廷的泥水很深,你得到的远比失去地要多。”
萧布衣问道:“袁兄此言何解?”
“我们边走边谈。”袁岚说道:“我知道你还要赶着去修殿。”
萧布衣点点头,和袁岚并辔向东城的方向驰去,一路上行人匆匆,天寒地冻,萧布衣觉得脸上微凉,伸手摸去,才现雪花飘飘,这是他到东都的第一场雪。雪下的有点晚,可在一些人心中,还是下地太早,萧布衣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些以水为生的百姓。
袁岚不知道萧布衣的心思,马鞭一指路人道:“世人熙熙。皆为名利,纵是高位,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身边地大臣饶是权势遮天,最多不过是十数年的光景。”
他说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方面是对萧布衣极为信任。一方面却是在表达着对萧布衣的信任。
萧布衣缓缓点头,“袁兄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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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岚微笑道:“布衣聪颖非常,为人却是低调,事无不成,在可敦眼中已是栋梁之才。你得可敦和裴阀的赏识和推荐,都以为你一到东都,多半加官进爵,一马平川。其实我早知道不然。”
萧布衣没有想到袁岚谈吐不俗,想起他对宇化及都不畏惧,倒头一回想要了解汝南七家,尤其是这个袁家的背景,“愿听袁兄高见。”
袁岚并没有什么得意神情,脸上现出少有地凝重,“圣上身边红人如碧海潮水,起起伏伏,都道花无百日红,人也是如此。两裴一虞布衣想必已经知道。一个是黄门侍郎裴矩,也就是裴茗翠的亲生父亲,另外一裴就是御史大夫裴蕴,而一虞指的就是内史侍郎虞世基。”
萧布衣点头,“裴阀两人身居高位,怪不得势力滔天。我想能和他们抗衡的势力并不太多吧?”
“布衣你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了。”袁岚摇头道:“裴阀是新阀,高处不胜寒,实为圣上专门提携出来对抗旧阀士族大家之用。”
见到萧布衣的愕然,袁岚沉声道:“裴阀虽有两人在朝中占有高位,得到圣上的宠幸,裴矩更是奇才中奇才,张掖西域方面搞的有声有色。这些年,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隐约有凌越李阀之上地趋势,可你莫要小瞧了旧阀的势力。”
“我对这些倒是不懂的。”萧布衣自嘲道:“不过我倒知道李阀中。李敏,李浑都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吧?”
他说道李敏李浑的时候,想起了唐高祖李渊执大旗的窝囊相,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他还想去抱李渊的大腿,可是眼下看来,李渊还不知道要抱谁的大腿!
袁岚点头,“这些年来,李敏,李浑,李善衡这些人都是李阀的中流柱,不过他们权势太大,更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铁券,一直都是惹当今圣上地忌讳。所以要说权利他们或许很大,但是红人却是说不上,圣上亲力扶植起裴阀,就是为了抑制他们的势力,圣上开科取士,不但是为了抑制李阀的势力,更是为了打破旧阀在官场的垄断。朝中七贵负责选拔官吏,其中除了两裴一虞外,还有纳言苏威,左卫大将军宇述,左骁卫大将军张瑾三人,可都算是迎合之辈,也算得上圣上的亲信。”
萧布衣暗自数了下,不解问道:“袁兄,说是七贵,怎么只有六人。”
袁岚‘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布衣果然细心,其实本来还有吏部尚牛弘,吏部本来就是掌管官员升迁任免,不过牛弘已死,圣上一来伤感牛弘病逝,又怕别人权势太重,这位置也就一直空了下来。说是朝中七贵,负责任免官员的只有六人,可这六人中,权倾朝野地李阀一个都无,可见圣上对李阀的忌讳。”
萧布衣不解道:“我只知道天子已是一国的绝对权威,还不知道他也怕别人?”
袁岚摇头道:“看起来布衣你对庙堂之争的事情真的一点不知,从汉末开始,门阀之乱一直都是各朝天子的心腹大患,你没有门阀的支持得不到天下,可你得到了门阀支持,却要防备他们随时颠覆你的权利,另立他人。当年帝取得天下,宇阀可以说是有极大地功劳,可是他一登上天子宝位,就以各种借口诛杀宇阀,不过几年,宇阀已经被他杀的一干二净。可饶是如此,先帝和圣上对付旧阀也只是找借口而已,却不能轻易动李阀一根毫毛。当初杨玄感叛乱,纠结的都是旧阀子弟,圣上虽然诛杀无数,可最后怕牵扯太广,很多还是不了了之。他忌惮李阀,却不能动,只是怕动了李阀,惹天下旧阀畏惧反叛,那就是一不可收拾了。”
“袁兄说宇阀被先帝杀的一干二净,那宇述呢?”萧布衣问,也为杨广感觉有点悲哀,都说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却是受制于人。
“宇述本姓破野头,蛮夷之辈,”袁岚摇头道:“后来入了宇阀,随主人改姓宇氏。他是个家奴,算不上宇阀地人。对宇阀也没有什么感情,再加上当初开国之际,战功赫赫,对先帝和圣上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免却了被灭族的命运。宇阀现在早就名存实亡,只能算个家族罢了,本来还有个宇恺,东都城和西京都是他一手所建。是个大才,官至工部尚,不过也是死了几年。宇家族现在只有宇述独立支撑,宇述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宇士及仗着长的不错,白面生,花言巧语骗得了圣上的女儿南阳公主,倒还算有点本事。宇化及却是整日走狗斗鹰,成天在女人间转悠,却没有他弟弟的本事。讨地老婆也不行。他官至太仆少卿,给圣上养马,还是圣上看在他老子的份上赏赐给他的。”
萧布衣有些好笑,又好奇问道:“不知道宇化及的儿子可有能人?”
他这一问是大有深意,袁岚摇头道:“哪有什么能人!宇化及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宇承基。另外一个是宇承趾,活脱脱就是他老子二十年前的轻薄放荡,前一段时间和李柱国的儿子交好……”袁岚说到这里,四下望了眼,“可李柱国的儿子被杀,那两个小子听说也在场,被杀手吓的屁滚尿流,好在杀手专门为李柱国地儿子。没有伤及他们。布衣,幸好你一直安稳的在客栈,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牵连,无辜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