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登瀛嘉靖三十三年六月袭其父徐访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之职,至今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不过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保养,虽年届五旬,瞧起来却仍旧像四十出头的模样,鲜红的飞鱼服套在身上,白白净净的,未语先笑,眼睛很亮,看起来十分精神。
官场之上,一般情况下,即使有杀父夺妻之恨,也只会暗地里下绊子,面对面碰上,仍旧是笑脸相迎,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这种情况越高层表现越明显——所谓政治素养基本上就是指的能给敌人挖坑并成功躲坑的能力,这其中,有人善于挖坑,有人善于躲坑,还有人擅长在敌人掉下坑时扔石头,真正能将其融会贯通的,才是真正的政治高手,比如严嵩,比如徐阶,比如张居正,等等等等。
扯远了!
双方见面,少不得一番虚伪的寒暄,然后分宾主落座,徐登瀛开门见山的对邢尚智说道:“早就该登门拜访了,一直拖到今天,实在是不恭敬,不知邢公公找下官何事?您老尽管吩咐,只要下官力所能及,水里火里,下官绝不皱一皱眉头!”
邢尚智微微一笑,斜睨张佑一眼笑道:“徐大人客气了,不是咱家找你,是咱家这兄弟有事相求,你看……?”
徐登瀛心头一动:莫非是想开口讨要乖娘不成?很有可能,真如此的话,乖娘的卖身契倒不妨晚些时候再往出拿。
想着,他冲张佑一笑,说道:“原来是郑大人,什么事儿你说,不用跟本官客气。”
张佑语不惊人死不休,肃然道:“辽阳失守,不知徐大人知不知道?”
徐登瀛脑袋嗡的一声,赫然瞪大了眼睛:“什么?郑大人不会开玩笑吧?”
后窗偷听的红杏也很惊讶,怎么能直接将底牌亮出来呢?
邢尚智却不动声色,倒不是他猜的到张佑的用意,而是无数次经验让他明白,张佑此举,必有深意。
张佑沉声道:“如此大事,下官岂敢玩笑?事实上,下官刚刚接到我子诚兄的信,辽东军大败,辽阳失守,确实无疑。”
“元敬兄一代名帅,用兵如神,昔年本官曾和他打过倭寇,对他的本事一直敬仰的很,怎么可能刚到辽东就吃了这么一个大败仗?”
徐登瀛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却也明白对方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于是他又道:“郑大人找本官,莫非和戚帅有关?可惜本官不过区区南京锦衣卫的掌事,恐怕有些鞭长莫及啊?”
“你错了,只要你愿意出手,还是能够帮到戚帅的,前提是,你愿不愿意帮他罢了!”
“哦?怎么帮?”徐登瀛心念电转,戚继光大败,肯定正中张四维和李成梁下怀,而李成梁逢年过节可没少给江南那些头面人物送礼,籍此机会,再送他回辽东,甚至兼掌蓟州,肯定也是徐阶他们乐见其成的事情。
至于戚继光,他之出任辽东总兵,本就是张佑力推之事,如今丢了辽阳重镇,肯定会成为众人打击张佑的利器,帮他,无疑就是帮张佑了。
这与他定下的观望计策不符,自然不会出手相助,不过,却也好奇张佑的话,这才有此一问。
张佑起身将火漆封好的木匣放到徐登瀛旁边的茶几上:“很简单,只要你用最快的度将这两个木匣送进京,就算帮了戚帅大忙了。”
“就这么简单?”徐登瀛狐疑不定的问道。
张佑点点头:“对,就这么简单!”
“这事儿本官能办,郑大人放心,本官这就回去交代下边六百里加急将这两个木匣子送进京城。”
“好,那就拜托徐大人了……呃,前番乖娘之事下官太过孟浪,实在是对不住徐大人,不过,下官确实十分稀罕她,不知道徐大人能否割爱?您放心,该多少赎身银子就多少赎身银子,下官……”
“郑大人说笑了,不就是个女人嘛,难得大人心上,咱二人份数同门,说这些岂不见外?喏,卖身契本官都给郑大人带来了,从今之后,她就是你的人啦!”
徐登瀛突然改变了主意,掏出卖身契推到张佑面前,说着一笑:“就只一样,乖娘床上功夫可是厉害的紧,郑大人青春正茂,若被她榨干了可就怪不得本官喽!”
既然他开起了玩笑,张佑乐的陪他做戏,故作尴尬的笑了笑,一边掏银票一边道:“徐大人说笑了,赎身银子多少,五千两够不够?”
徐登瀛板脸佯怒,一把打开他递银票过来的手:“郑大人瞧不起本官是吧?赶紧把银票收回去,不然的话,别怪本官跟你翻脸!”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兄弟年少有为,为兄日后少不得要仰仗你呢,别说一个乖娘了,要怡红院也不是不能商量。”
张佑打个哈哈,将卖身契和银票一同揣入怀中说道:“既然徐兄都这么说了,兄弟可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早该如此!”徐登瀛这才重新堆上笑脸。
“匣子的事,可就拜托徐兄了!”张佑又道。
“说到匣子了,既然事关元敬兄生死,为兄就不多待了,赶紧派人去送方是正经……邢公公,下官先告辞,改日下官做东,连郑兄弟一道,咱们再好好喝两盅。”
邢尚智应付两句,和张佑一道,亲自将其送出了大门。
“老爷,去哪里?”
徐登瀛上轿坐好,略迟疑片刻,展眉道:“先回一趟衙门,然后再去徐珍府上。”
轿夫答应一声,起轿而去。
望着远去的人影,邢尚智问道:“你怎么可以将辽阳失守的事情告诉他呢?”
张佑深沉一笑:“别忘了他是谁,最迟一两天,他们也就接到消息了……”
“那不一样,那时候信都送出好几百里了,想追他都追不回来了。”
“我说老邢,你还真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给我送信啊?”张佑苦笑,正好刘向东和莫日根出来,忙吩咐道:“向东,莫日根,你俩赶紧去跟着姓徐的,小心一点,这里是他的地盘儿,无论如何不要让他现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