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室内已经变成了大型综合格斗现场。獭祭和拉索两人身高体重相仿,又都是训练场的得意产物,各自对对方的攻击都熟悉得不能更熟悉,对外狠辣的攻击在两人这里却完全讨不到好,反而因为双方躲得太快,几乎和出招同步,看上去倒颇有种默剧的荒诞。
獭祭年长几年,相对可供参考的经验更多,最终率先破局,抓住拉索鞭腿的空隙,上前一个大外刈将人掀翻。拉索失去平衡摔倒,却也迅速做出应对,立刻抬脚屈膝压住黑发女孩的髋关节阻止对方欺身,同时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前,两人开始了地面缠斗。
暴力美学虽好,但那是将暴力动作仪式化,以美学形式呈现,要么将暴力的攻击性抹掉,只留下凌烈的动作;要么凸显一挑七的爽感,带入拉满。
可眼下的场面与美学完全不相干。虽然是两位面容秀丽,身姿姣约的美女,但双方肢体完全扭打在一起,面容狰狞,动作狠辣,这是实战又非赛场,更有两人较力时某方突然松手,趁着对方失去平衡一拳打在脸上这种无赖操作,叫人完全欣赏不起来。
她们都还记得最初的指令——在不下死手的情况下让对方失去行动力,走出房间。为了达成目的,两人几乎用上了各式关节技,都是冲着卸胳膊卸腿,再不济直接扭断的想法在发力。
战斗时分才没那么多功夫管好不好看,两人均是面部狰狞,因为发力面色爆红,青筋胀起,黑发与银发交织,两人从扯头发到拉衣服,攻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相较于人,更像是两只厮杀的野兽。
观察着这场闹剧的所有人都有些厌倦了。讽刺的是室内斗争不分伯仲的两个女孩恰好如同相互角力的各个派系,基本上处于相互添堵却奈何不了对方的状态,颇有种微缩剧的滑稽。
这也正是BOSS的深意——适当的党争有利于组织活性,但他并不想看到为了争权损害组织利益。
所以她们的胜负并不重要,要的就是这种礼崩乐坏,将身为人的尊严尽数抹去的现场,用来威慑,用来警告,用来削弱。
组织不允许任何背叛和欺瞒的行为。
搏斗中,獭祭吃了长头发的亏,发尾被压在身下限制了行动范围,拉索抓准时机顶胯蹬腿,一把将女孩抛投出去。獭祭后背狠狠砸在桌子边上,脑袋因为惯性又在桌面上磕了一下,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人和木桌一起在地上擦飞一米多远,桌脚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噪音。
太痛了,哪怕是獭祭也需要一点时间反应。
女孩耳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珍珠耳钉扎伤了,汩汩艳红的鲜血顺着右耳耳后流下,滴在黑色的行动服上,却看不到一丝痕迹。配合上一脸的青紫,怎么看怎么狼狈。
似乎胜利的天平倾向了拉索。
银发女孩状态也算不上好,缠斗过程中几乎各个关节都被照顾着重重扭伤,这下将人掀飞后赶紧擦掉嘴角和鼻子流出的鲜血,活动片刻关节,这便迅速站起来调整好状态。
见獭祭状态不好,女孩想趁机抢个先手,三两步猛的快步上前,准备借着冲劲进攻。
但她低估了实验体的耐受程度。没有恐惧,疼痛便完全无法影响到行动。獭祭佝偻着背,遵循身体本能收缩肌肉,眼神在捕捉到冲过来的银发身影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果断抓住一旁的桌脚,抡起来向拉索砸了过去。
这下真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原本放置武器的木桌并不重,不然也不会被搬过来废物利用。然而它到底是张合成木桌,抡起来的惯性力阻足够将没办法停下来的拉索砸飞到墙边。桌本身再紧随而上提供致命一击,随后才碎成几块。一时间场面颇有成龙电影拆家的风范。
估计制造它的人也没想到有一天桌能被归类到武器的范畴。……
情势骤然逆转,唯一站着的变成了獭祭,只是女孩摇摇晃晃似乎根本站不稳,面色苍白得可怕,很有可能是先前的撞击造成了脑震荡。
而拉索瘫软倒地,一下下咳出鲜血,捂着腹部靠在墙角,状态差到极致。她被撞飞时后脑重重磕在墙上,眼下当真是有些动弹不得。
理论上这已经算倒地了,但或许是多年杀手经验给獭祭造成了什么误解,女孩蹒跚着走到拉索面前,从一旁捡起桌腿便打算补刀。
攻击下颌,可以快速造成昏迷晕厥。
就在她高高举起桌腿的一瞬——明明状态差到无法动作的拉索猛地从身下掏出了先前被丢到一边、断掉的、还带有尖锐茬子的木棍,对着獭祭不设防的腹部捅了下去,两人都是极为狠毒的攻击,本着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去,眼看就是要同归于尽——
或许是逆光的獭祭面色实在太过恐怖,又或者是身体本能的试图逃避疼痛,拉索面对即将砸头的命运时,到底还是微不可察地侧了侧身。獭祭的当头一棒砸在了颈动脉上,而原本对着脾脏位置的木茬也歪斜着捅在了胃部。
清晰目睹一切的琴酒什么都没说,反而是一旁的司牡丹幻痛一般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到一旁拿起电话呼叫急救。
女人顺手按下开关,打开了两间房之间联通的门,但依旧没开灯,只是让“战场”的白光透过大门,些微给这边带来光亮。
进攻结束,拉索已经晕厥,獭祭也因为插入腹部的锐器不敢动弹,别扭地拿头抵着墙壁,整个人弓着背支撑在墙上,感受到身后有动静,这才微微侧头向后看去,注意到突兀打开的门
由于视网膜上感光细胞性质不同,理论上站在亮处的人无法看清暗处究竟是什么的,但不知道是琴酒站位刚好对着大门,还是那头银发实在太过亮眼,又或者是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心灵感应,贴在墙边尽可能保持静止等待救援的獭祭就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琴酒在那里。
女孩好像忽然反应过来,先前司牡丹的命令中说了,要走出这扇门才算胜利,她便像一瞬间失去痛觉般,直起腰向琴酒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很坚定,疼痛并不足以阻止她的脚步,虽然肌肉的痉挛和内脏反馈让她几乎直不起腰,虽然因为动作,缓缓涌出的大量鲜血顺着压住伤口的左手流落一地,虽然她的笑容几乎可以用抽搐来形容,需要耗费大量精神才能控制住这个奇丑无比的笑容,但她依旧一步步,踏着一路血迹,克服生理与本能,朝着黑洞洞的那扇门走去。
司牡丹在一侧墙边拿着壁挂疯狂all电话;朗姆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看;眼下倒只剩琴酒一个人还注意着室内的惨景。
观察室是单向玻璃,当然没有开灯。透过大门的冷白光线恰好停在琴酒脚尖之前,男人融于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短短七八米的距离被獭祭走得格外艰难,她只是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缩短两人的距离,直到女孩整个人没入黑暗,她便也走到了琴酒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三两步。獭祭闭上双眼适应着光线,等待暗适应,再睁眼,她终于能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琴酒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大衣,已经齐腰的银发柔顺地在身后披下,帽子压得很低,那张俊逸冷酷的面孔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镇定,仿佛任何事都不足以让他感到惊讶。似乎自多年前,她归属于琴酒时起,除了逐渐变长的头发,男人就再没有变过。
始终是她最熟悉的,引导者,指挥者,传授者,仰慕者……以及爱人。
獭祭会永远站在琴酒身后,执行所有命令,维护他的利益,他的荣誉,他的一切。她发自内心的认定,也一直这样坐着。
男人身上萦绕的烟草味冲淡了充斥于鼻腔的浓厚血腥气,獭祭像以往每次见到琴酒那样,露出她练习得最好,用的最熟练度亲昵笑容,对着琴酒说:“我赢了,没有让你失望……”
话音未落,獭祭终于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栽倒而去。
实验体尚未脱离人的范畴,失血过多的昏迷不可避免,倒不如说在腹部盲管创伤的情况下还能活动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
獭祭是他的下属,是好用的工具,琴酒对待有实力的下属总是格外包容,但琴酒本质上是理智到冷漠的,怜悯,过分的亲近,又或者格外的优待,任何一个对于下属来说都属于越界,不利于管理和立威,哪怕獭祭和他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在某些方便他可以纵容,但女孩依旧只是下属。
破格的态度是放肆的开始,更何况这还是他人的地盘,一旁朗姆和司牡丹都看着这里,或许还要加上薛定谔的那位大人,表现出微弱的善意,或许都会被曲解当作未来攻击他的圈套。
琴酒从来都和善良不沾边。
他的想法从未改变,这是他能短时间站稳地位的根本保障。
但他的身体先行一步,左手稳稳当当托住獭祭上半身,同时小心翼翼避开伤口,避免给女孩二次伤害。
说什么没让他失望,他从未期望过獭祭会出现在这里,更未希望獭祭这般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