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搞错了,我和你的情况有本质区别。”半晌,郑回答道,眼神锐利像鹰隼,“你无权妄议我的选择——你既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知道我为何与影子领主签下契约——我重申一遍,我被迫接受的是不公平的对赌协议,绝非自愿,甚至被篡改的都很难称得上是我自己的悔恨。”
老先生的表情再次变得阴沉多疑。他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块儿、两眼瞪视着郑,嘴角往下一撇。
“你患上了名为侥幸的绝症,先生。即使劝说你和我们一同离开造访区,你照样还是会回来、企图与影子领主定下契约,不是吗?”郑仍旧把两手抱在胸前,把头一埋、缩起肩膀,踢了一脚地面的砂石。“——你这样的人我们已经见过不少了,区别只在于再次回到造访区时,中间隔了几小时、几天、几周,还是几个月罢了。即使是拿手铐铐住,有的人甚至不惜斩断双手也要逃回来、追逐虚无缥缈的承诺。”
“老先生,那艘黑船已经离开了,即使您重新返回,也不一定能再同影子领主签订契约!”李炘再次劝阻道,“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世上还会挂念你的人!”
老工程师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做主的决定了。”他重新看向格雷格放置的一线信标,“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有时你并不具备选择的能力——我的悔恨已替我做出了选择。”
“你尽可以不停为自己编造漂亮的说辞,可在我看来,你只是在自己的过去面前临阵脱逃了而已。——到这个年纪才想起来逃避,实在是晚得有点过分了,不是吗?”郑斩钉截铁地反驳他道。
老人再次瞪了他一眼。
“你的话我原样奉还。”最后,他对郑说道。
“什么?”
“你既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知道我为何与影子领主签下契约。你尽可以装作你是绝对正确的一方,但你也无权妄议我的选择。”
郑撇了撇嘴角。
“也罢。”最后,他不再凝视着老人、只是把视线转向远方,“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义务拦你。——但是你一旦重新返回造访区,这次不会再有人前来搜救了。”
“你自作多情了。我本来就没有要你们来搜救的意思。”
老人的这句话好像切实打击到了郑敏之。后者自始至终一直抄着两手,这时突然使劲一低头、盯着地面,不再答话了。
老人又等了几秒钟,转而从夹克中捞出一块怀表、递给李炘。“我的车上留有便条、写着我女儿的住址,车钥匙就藏在正对着车头的一丛灌木底下。替我把这块表转交给她——就当是替我这糟老爷子跑最后一趟腿,你做得到吧?”
他看见李炘的表情,忍不住立刻扭头、眯起双眼朝远处看去。
“先生,真的,这到底是何必呢?您在赛兰达号上的时候,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这只是在你看来——在我看来,那却是一时的蒙蔽与逃避责任。”老人不再回头看向李炘,只是面朝前方柔声答道,“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我只是去取回落在湖边的礼帽,仅此而已。”
言罢,他挥动拐杖,重新朝螺母指示出的那条道路走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很快回来。”
“请不要把这当做戏言,我们会在另一头等你。”李炘忍住浮上喉头的哀伤之意,低声对老人说。
后者没有回头、只是扬起一只手。
“再会之时,但愿世上无人知晓萨顿海这个名字。”他留下这句话,继而孑然一身步入了昏黄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