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了警局里其他二人的存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俩到得这么早。”他一边问道,一边打开办公桌抽屉,胡乱摸索,想要找到自己私藏的那罐阿司匹林。
“出事了,你知道吗?”就在沃伦吞下两粒药片的同时,比利看了一眼詹森,淡淡地反问道。
沃伦什么也没说,呆然坐了两分钟,这才叹了口气,把两手搁在了办公桌上。
“有人报案?”
“受害人就坐在你眼前。”
警长翘起半边眉毛,盯着比利,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詹森。沃伦看了这脸色苍白的警员一眼,又皱了皱鼻子,好像终于注意到了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
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手叉腰,走到詹森面前。后者活像一条想要藏起伤口的流浪狗,眼神里带着点哀怨,把伤腿又往桌子后边拖了拖——半干的血壳像泥浆一样,覆满了他整截裤管。
“谁干的?”刚被压下去的偏头痛又突破了止疼药带来的昏沉,沃伦一边问,一边龇牙咧嘴,不由得用右手掐住自己鼻根,“怎么没去找医生?”
“这不重要,警长,你有没有觉得——”
“黑鬼干的。”就在詹森即将重新开始他关于现实与赎罪的长篇大论时,比利却轻描淡写地打断道。在警长抬头瞪向这副官的时候,他却又挂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仿佛极力想装作刚才的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样。
“是这样吗,詹森?”
警员犹豫了。他正要摇头,却又再次被打断——这一次,有人匆匆闯进了警局。是个瘢痕遍布全身的佝偻老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背带裤。
“什么事,伊森老爹?”警长不耐烦地问道,“我们正在处理公事。”
“我要报案!”
“巧了,你也要报案?”沃伦几乎是讥诮地反问了回去。
“老坟场有人亵渎死者,把棺材挖出来了,又把死人浇上汽油、点火烧了。”
“呵是有点邪门。”有那么一瞬间,沃伦听进去了,却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可无论如何,这事你先缓缓,老爹——我们得先处理活人的案子。”
老头从杂草一般疯长的眉毛底下好好打量了警长几眼。他顺从地闭了嘴,却又朝附近的桌上甩了个什么东西,把他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那竟是把左轮手枪。
“你干什么,老爹!万一走火,可是要命的!”
“我在回来的路上,在路边发现的。”老头边说,边在手枪边上又撂下一小把子弹,“弹头我都收走了,你怕什么!”
比利从心有余悸的沃伦身边走过,拿起那手枪仔细端详,几秒钟后又默默示意警长:枪柄的位置用小刀刻了两个缩写字母: s h
“山姆·霍斯。这是山姆·霍斯的枪。”比利意味深长地说道,又扭头看了看詹森,“你之前跟我说你是在哪里中弹的,詹森?就是老坟场附近,是不是?”
詹森一惊,张了张嘴。
可他来得及说出什么之前,比利已经把话头给续上了。
“你还看不出来吗,警长?正是那帮黑鬼干的。——他们用山姆·霍斯的枪击中了警察,又挖了镇上白人的老坟、焚烧尸体。这不是反抗的信号,还能是什么?”
沃伦正准备反驳些什么,潮水般涌上来的剧痛却冷不丁吞没了他的神志。警长一个踉跄,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皱眉闭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杀千刀的黑鬼。”与此同时,满身瘢痕的老头恨恨地啐了一口,“需要有人教会他们尊重!”
“别说了,老爹。”沃伦呻吟道,仍旧抬不起头来。
老头含混地咕哝了两声,声音像浓痰一样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听不清。见警长不再盯着自己,他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看了看枪,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比利。
见比利难以察觉地冲他点了点头,老头装作漫不经心,偷偷朝他的方向靠拢。两人面对着警长与詹森的方向,越站越近——等到他俩肩挨着肩的时候,比利微微晃了晃袖管。一小卷钞票抖落到他手中,又极迅速地蹿进了伊森老头的手里。
“需要有人教会他们尊重!”等报酬到手,老头志得意满,带着一腔热血,再次响亮地喊了一声。
无人答腔。在这明亮清新的早晨,整个警局里却充斥着疾病、偏执与阴谋的腐坏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