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锐锋拧开保温杯盖的手一顿,又将杯盖旋紧,在原地边踱步边叹气,嘴唇几度开合,眼里浮现名为心疼的情绪。
“又是因为赌?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改?”
他对姜至印象深刻,多年前他还是一名刑警,曾在一次大型聚众赌博活动的抓铺过程中抓到了蓬夏青,由舒如凡牵着小姜至前来认领。
一盘问才知道舒如凡是她的邻居,手里牵的是她的女儿,平时由舒如凡代为照看。
小姜至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天,见到妈妈的地方不是在校门口,而是警察局。
爸爸去世,妈妈赌博被抓,家里又没有别的亲戚,在场的人无一不感慨小姜至命苦。
秦锐锋在事后拎着水果零食上门探望,给舒如凡塞了两百块钱,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
“秦叔叔,您比我有经验,有赌瘾的人,有几个是会改好的?”
赌徒的归宿往往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在此之前只要手里还有一个子、有一丝翻盘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弃。
“差不多,这次更严重,她为了赌博诈骗……两千万。”
秦锐锋再遇姜至,是在舒如凡的案件里,身为刑警中队长的他接到报案发生恶性杀人案件,在看到熟悉的地址时就有不好的预感。
等抵达案发现场后,残忍的画面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倒吸一口凉气。
江玮清醒过来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在后续的调查中,蓬夏青走入了他们的视线,她和嫌疑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江玮走上赌博吸毒的不归路和她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并无证据表明她和舒如凡的死有直接关联。
调查走访那天,小姜至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她的脸高高肿起,在他离开时扯住了他的衣角,因为疼痛发声困难,“叔叔,我可以去看看老师妈妈吗?”
“对不起,”秦锐锋沉默良久,决定把事实告诉她,“尸检会通知死者家属到场,但是……”
姜至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她足够聪明也足够敏锐,到底不是老师妈妈的亲生女儿,她连看的权利都没有。
她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慢慢发展为小声又克制地啜泣,哭到打嗝样抽搐,跪下来求他带她去找舒如凡。
秦锐锋记得很清楚,房间里蓬夏青的调笑咒骂声,和哭得撕心裂肺的姜至就像身处不同的空间,强烈的无力感包裹住了他。
一转眼,稚嫩娇弱的少女长大成人,连带着年华一同逝去的,是她的脆弱易碎,姜至长出牢固的外壳,坚不可摧。
“秦叔叔,您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我彻底自由了,不是吗?”
秦锐锋抹了一把脸,多年操劳让他未满五十就已满头花白,轻易地洞悉一切,“你要是真能这么想就好了。”
“放过自己吧,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她也算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舒老师看到你这样,会心疼的。”
姜至的睫毛颤了颤,这是她多年来头一次听别人提及舒如凡,她的音容笑貌镌刻在她的脑子里,“我知道了。”
“谢谢你,秦叔叔。”
“刚才那位是谁?”
“债主,也算是……一个朋友,他不会伤害我的,您不用担心。”姜至言简意赅地答,发觉她和祝云开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秦锐锋相信姜至,虽不赞成却也没多说什么,简要地问了姜至的近况,知道她过得好,比谁都高兴,“我就知道你会有大出息,我侄女是你的粉丝,家里一柜子你的专辑,我替她跟你讨个签名,她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没问题,您想要多少张都可以,您再给我个地址,等发了新专辑我给她寄一份。”
他笑意微收,搓了搓手掌,隐晦地指向审讯室,“你打算怎么办?”
“都是成年人了,后果自负,我不会管她,她怎么样与我无关。”
法律规定退还赃款并且获得谅解的,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姜至有这个财力,但不打算出手,她就是要让蓬夏青付出代价。
秦锐锋不是为蓬夏青担心,姜至算小半个公众人物,他是怕有消息传出对她不利,“不论你做什么决定,秦叔叔都支持你,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日子还是要靠自己过。”
“你那个朋友那边……”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能解决的。”姜至简要地带过。
秦锐锋将姜至送到门口,正要道别,几辆警车停下,身穿制服或便衣的民警押着犯人进了所里。
“师父,你杵在门口干什么?”秦承望手指转动钥匙,站在台阶下,“我刚刚出了个警,□□的,都抓回来了,一个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