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大亮,马车架出山州,在香火极旺的观音庙停下,入内,出后院,再转架别的马车回城,几番周转,顺利见到一直想见的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沈家大老爷沈松中,经历磨难,经历丧子丧女之痛,经历背叛,经历家亡的他,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变得瘦骨嶙嶙,萎靡死气。
死牢里没有阳光,阴暗又潮湿,角落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茅草,被湿气浸的快要腐烂,沈松中就这样躺在上面,睁着一双眼,老鼠蟑螂在他身上肆意爬行,他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一具死尸。
狱卒打开牢房让他们进去。
韫玉隔着殷解自和殷嵇九看人,攥紧轮椅的双手激动的颤抖发白。
这种感觉是不真实的,上一世沈家大房覆灭,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父亲就是在他的葬礼上,从此这位父亲只活在她的回忆里。
时隔一世再见,曾经那些被宠溺的时光,瞬间翻涌涌现,依然细腻温柔美好。
她的阿爹还活着,活着就好。
“沈大老爷。”殷解自介绍自己的身份:“在下殷解自,荆阳人,是您父亲沈怀平的故交。”
沈松中无动于衷。
“此次来…”
殷解自刚开了个头,沈松中一个翻身,留下背影对待众人,殷解自停了话,看韫玉。
显然沈松中连和人说话都不愿意,如果韫玉真的和沈松中关系不浅,由他来开这个口,或许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些。
“殷老将军,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和沈大老爷单独谈一谈。”韫玉道。
原本蜷缩在地上的人忽然腾坐起来,浑浊的眼睛盯着韫玉看,死气沉沉的眼底浮起一片雾气,暗里裂出一道光。
“你,你是…”沈松中不敢认,分明说人没了,现在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怕是梦。
韫玉转着轮椅上前,紧紧握住沈松中伸来的手,眼底染了红,也浮了一层雾:“是,我是。”
殷解自和殷嵇九离开,一开始对韫玉遗留的那点质疑此刻已经消失大半,沈松中的态度证明一切,他们确实关系不浅。
说动沈松中进京,他们或许做不到,但如果韫玉出面一定是事半功倍。
周围的人空了,良姜守在牢房外。
“阿爹。”韫玉撑着轮椅一下跪到沈松中的面前。
“小宝,你真是我的小宝!”沈松中泪流满面,双手颤颤巍巍抱她。
不是梦,他家野丫头就在他的眼前,真真实实的,只是那么瘦,一把骨头碰了就要碎掉似的。
他迷茫了,看旁边的轮椅,又高兴又哀伤:“受伤了?伤哪里?他们说你没了,说你两个哥哥也没了,你们都没了,阿爹也不想活了。可是你明明还活着。”
“你活着,哥哥们是不是也活着?”沈松中又生出希翼,仿佛要将所有事问透才罢休。
“阿爹,你听我慢慢说。”韫玉忍住泪,稳住情绪,将事情来龙去脉仔细诉说。
沈松中一张脸惨白,痛里带着恨。
沈农兴惦记着沈家的产业,他是知道的,从来都觉得兄弟手足,在沈家一定不会发生大义灭亲的事,结果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