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两口子回了屋又细细琢磨起茶叶蛋的事来,陈铁贵的意思是王氏当初考虑卖蛋的想法有些简单,且先不说蛋的味道咋样,单说它这种新做法新口味,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东西若好了总能一传十十传百,可也总得有人能接受才行。
王氏心里认同丈夫的想法,可又打心眼儿里觉着那味道行,不做买卖实在浪费了。
两口子主意没定下来,第二日也就没再去镇里卖,王氏在院儿里给鸡剁着菜叶子,润生一边儿帮她娘摘着韭菜,一边儿抬头不住问着:“小妹说娘跟爹今儿还要去镇上做买卖呢!”
王氏笑着叹气,宝珠娃儿年纪越大越发机灵了,昨儿去卖蛋的事也没告诉两个娃儿,准是回来跟丈夫琢磨那一阵子,就叫宝珠给听去了,两岁的娃儿就知道对家里的事上心,将来大了还不知咋会过日子呢。
话说回来,想起茶叶蛋的事,心头忍不住就有些失落,王氏心里安慰着自己,卖蛋的事不能着急,前头摆摊子是赚了些钱,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觉着那钱儿是好赚的,卖蛋的事还得再合计合计重新想办法的。
喂了鸡,王氏就跟着丈夫去了李双喜地里头帮忙,留下两个娃娃在家里头玩。
现在宝珠大一些了,能自个儿跑动,也不用润生天天在炕上陪着,搬来西边儿一阵子了,跟周围的娃娃们也玩得熟了,平日里总跟着几个半大的娃娃儿在院子门口玩儿,宝珠嫌跟小孩儿瞎玩没意思,总将自己关在屋里头,没事就拿着润泽的偷偷念上一会儿,在不就到思沛家去跟着思沛一块儿听思沛爹讲解医,实在无聊了就躺在炕上睡觉。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院子里静悄悄的,宝珠上炕不久,刚有些睡意,就听着院外头传来一阵儿吆喝声儿。
宝珠听出那声音是三姑的,一骨碌从炕上翻身起来就往外跑,见她三姑弯着腰,一边儿肩膀上扛着一袋子粮食已经进了院子,积德在旁边忐忑不安地往屋里头瞧,倒没有了往日的调皮劲儿,今儿穿了一件新衣服,脸也被他娘洗的干干净净,宝珠仔细打量着,那相貌倒也不差,单眼皮、高鼻梁、薄薄的嘴唇儿这会子紧紧地抿着,那双狭长的眼里流露出的倒像是一丝胆怯。
陈翠喜放下粮食,见宝珠站在廊头,乐呵呵地夸赞起来,“臭女娃子,越长越俊了,娘一天给喂的啥好的?咋这白胖呢?”
宝珠甜甜地笑了笑,说:“胖娃娃、好看!”
“嘿!小嘴儿真会说!”陈翠喜扑索朴索肩上的灰,抬头问:“爹娘咧?”
宝珠摇头,“下地、干活!”
陈翠喜拍拍衣襟,“得嘞,三姑下地寻一趟去!”转身叮嘱积德:“跟妹妹在家呆着,不准调皮!”
陈翠喜前脚刚走,积德后脚就跟着她娘屁股后头往外走,陈翠喜脚步一顿,猛地把积德往院子里头一推,“前头在家娘跟说的都忘了?好好跟妹妹玩儿!要赶欺负妹妹,仔细妗子回来揍喽!”
积德见他娘走远了,也不进院子,站在大门跟前儿不情不愿地扭搭着身子,也不瞧宝珠一眼,过了一会儿,干脆蹲坐在地上发起呆来。
宝珠撇撇嘴儿,刚想进屋去,猛地想起自家的麦草垛子可就在院子里堆着呢,还有他娘挂在廊头下的苞谷,辣子,双喜姨送来的好些地瓜干儿,她可得在院子里好好监视着积德,绝对不能对这个调皮撒谎的坏小孩儿掉以轻心,回头再让他故意使个坏,那可不得气死她娘?
这样想着,宝珠也端着小板凳坐在廊头,俩眼儿一眨不眨地盯着积德,见那小子今儿似乎跟往日不大一样,竟就安安稳稳地坐在门槛上发愣,老实的就像变了一个人。宝珠也猜不透是啥原因,只隐隐约约觉着三姑今儿来不是闲串门子,而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过了不大会子,宝珠爹娘就跟着三姑一块进了门,宝珠心头总算松了一口气,扯开小腿就往她娘怀里头扑。
王氏脸色有些发沉,陈铁贵也没了往日的笑脸儿,面上一派严肃。三姑在旁不停说着:“前头我是有些惯着娃儿,这些天儿都跟娃说了,日后他犯了错,嫂子揍他就是!”
王氏瞅见廊头下放着的一袋玉米面子,叹了叹气,说:“三妹子这不是难为我跟哥么,说起来也不是粮食的事儿,三个娃儿都养的起,还在乎多那一张嘴儿?”
陈翠喜听王氏这样说,唤来积德,“给妗子说说,以后还捣乱不?”
积德瞅一眼王氏,撇着嘴儿不吭声,陈翠喜急的抬腿就踹,“这孩子!快给妗子说说!”
王氏急忙阻了,“跟娃儿较啥劲,我跟哥原也不是为了那一口饭不乐意,积德娃从小在跟前儿,如今跟了我们住,就怕有个啥闪失,就这么一个娃儿,我可咋敢受这托付!”又一挑眉,“不行妹子到前院儿问问咱娘,我想着咱娘总能答应这事。”
陈翠喜叹了口气,“我也不瞒大嫂,积德娃儿从小我跟他爹就给当成宝贝一样养着,所以性子调皮了些,可我掏心窝子的给大嫂说一句,我娃儿调皮,可心眼儿是顶好的。这么些年了,我还看不出来家里头大哥最实在?娃儿放大哥大嫂家,我跟娃儿他爹放的下心!”
王氏实在没了主意,要说这忙原也不是帮不得的,要换了张红玉,王氏就算不收那袋子粮食早也答应下了,也就是积德调皮捣蛋,前头又烧麦草垛子又撒谎,看起来也不服管,王氏实在不愿揽下这么个头疼娃儿,可陈翠喜这会儿又求到门前儿来了,好歹是丈夫妹子,要是拒了,又显得不近情谊。
陈翠喜眼巴巴瞧着王氏,王氏这会抬眼望着陈铁贵,指望丈夫说几句话儿。
陈铁贵一摆手,闷声说:“行了,跟男人去吧,娃儿我们管着。”语气一转,“不过难听话儿我可说前头,要是娃儿犯了错,该打还要打,该管照样得管,要心疼了,趁早找咱娘去!”
陈翠喜连连应了,这才又抹着泪叮嘱积德一会子话儿,临走时放下一个包袱,是积德的衣裳玩具。
宝珠这会子总算搞明白了,原来积德爹前头在镇上跟着跑货的老板见积德爹老实诚恳,肯出力又不计较,年一过就叫着积德爹回去,这回听说是要下海,来回就要一年时间,宝珠三姑不放心丈夫,原也是不同意的,后来想想,往海里跑一回货顶上种好几年地的钱儿了,丈夫能有这样的运气总得好好珍惜,积德就放在陈铁贵家照应着,辛苦一年也值,也就下决心跟着丈夫一块去见见世面。
宝珠心想着:三姑这人说坏吧倒也真不坏,前头她爹给三姑帮了忙,随后三姑就上赶着给家里送来了粮食,倒是个知道报恩的爽快人。可说好吧,那脾气又像极了陈刘氏,小心眼,护短,嘴巴也利,还不讲究卫生,随时随地吐痰,要不是前头送来粮食那一回感动了她娘,她娘没准到现在心头还反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