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毕竟一起长大,又是首次见她如此失态,心下也不禁对她生了些怜悯,下意识喊了一声“纤素姐姐”,话音未落,但见萧左箭一般飞身掠去……我只道他会扶起风纤素,谁知道他竟然丝毫不做停留,转瞬就消失在楼梯处。
而风纤素,自行扶着栏杆挣扎着站起,甫一起身便毫不停滞地奔上楼去。
一连看见两个最冷静的人都失了态,我便也有些着慌起来,想起那日宫家大门外,百里晨风策马而来的模样,心下不由一阵恻然……可是,难过归难过,善后之事总得有人去办吧,我们的行程本已紧张,敌人又一直紧追不舍,如今若是再惊动了官府,那情况可当真是大大的不i妙!
幸好,事发突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还错愕在当场,又因此刻时辰尚早,其他客人都还未下得楼来——此刻不安排,更待何时?
我挥手招来铁骑领队,低声吩咐道:“务必稳住这些人,尤其是客栈老板,绝不能叫他去报官,我们耽搁不起这些时间,明白么?”
“大小姐放心。”
我对他点点头,连忙赶往二楼,在百里晨风所住的房间外面站定,不自觉地深深叹了口气……推开门,一屋子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风纤素呆呆地站在床边,脸色苍白得简直毫无血色,深邃的眼眶里,微微泛着些许晶莹,觉察到有人进门,也无甚反应,只是身子轻轻地颤了几颤,眼光还死死地盯在床上。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头部被半跪在床边的萧左挡住了,可我还从他脚上那双黑靴看出,那个人就是百里晨风。
我敛下眼睫,轻轻向前走了几步,只见萧左正用手紧握着百里晨风的双肩,握得那样用力,连指关节都发白了,还在不断地轻颤……我眨了眨眼,再去看,不错,是的——萧左,他的手,在发抖。
光是这双颤抖的手,我已不忍再看,目光上移……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我的身子还是猛然间震了震。
百里晨风,真的是他——他,真的,死了。
他栩栩如生的面容就在我眼皮底下,那样安详,仿若沉睡,可是他的心却已经停止了生命的跳动,他再也不能自由地呼吸空气,再也不能同我们一起抵御敌人。
眉心一点创伤,便是他的死因。
伤口的创伤面很窄,这说明凶手所用的是剑,而不是刀。
伤口周围的血渍并不多,这说明凶器锋利非常。
但是,能令百里晨风一招致命,光凭一把利剑是不够的——凶手定然是个绝顶高手,尤其是剑法造诣,恐已臻化境。
忽然,一个极可怕的念头自我脑中一闪而过,被我及时抓住,我立刻抬头,失声道:“阏伽瓶!”
风纤素的脸色骤然大变,重复道:“阏伽瓶……”
不错!就是阏伽瓶!
昨天萧左和我临出门前把宝瓶交给了百里晨风,此刻他人已被杀,那宝瓶岂非也……
“阏伽瓶在这儿。”
我一愣,低头看向萧左,难以置信地问:“说什么?阏伽瓶没丢?”
萧左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见百里晨风肩头的衣料被自己捏得起了褶皱,便又伸出手去,仔细耐心地抚平,才转过身来,指了指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道:“在那里,去拿出来吧,晨……”
说到百里晨风的名字时,他的声音咽了一下,很快便接着道:“晨风也是密宗教徒,正好用阏伽瓶替他超度。”
房内另有两名铁骑,闻言便打开柜门,果然捧出了阏伽瓶。
我刚松了口气,便听风纤素用一种非常刺耳的声音问:“方才飞也似地第一个跑进房来,就为了找这个?”
“纤素姐姐!”我惊讶地喊了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左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一抬眼,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几乎和得到龙王的死讯时一模一样,惟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份难言的内疚——他为什么要埋怨自己?难道他早知有人会对百里晨风不利?
我满腹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慢吞吞地把脸转向风纤素,慢吞吞地说:“风总管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来,倒是很有些意思。风总管是在怨我太关心阏伽瓶了,还是在怨自己疏忽了阏伽瓶?说起来,这个凶手也和风总管一样,把这个宝贝给忘了,杀了晨风,竟然把宝瓶给留下了。风总管,为什么?”
“萧公子问我么?”风纤素苍白的脸上骤然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冷笑,她冷冷地看着萧左,冷冷地说,“这个问题,实在应该问萧公子才对。”
萧左静静地瞧了她半晌,道:“问我?”
“自然是要问!”风纤素的口气激烈起来,突然抬起一只手,指着萧左,厉声道,“因为——就是凶手!凶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