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到最高潮时,琴音更加如泣如诉,高空中飘洒下无数淡粉色绒花,那名女子穿梭在淡粉色的绒花与帷幔之中,一举手、一投足都带动着舞衣的色彩不停变换着,身边处处都仿佛闪烁着栩栩如生的百鸟丽姿,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曲即终,灯光骤暗,帷幔重新围起,场陷于一片死寂之中。
片刻后,层层叠叠的帷幔里优雅地伸出一只羊脂凝就般的玉手,轻拂开那一片淡粉色。
集百羽为一身的绝色女子再次现身。
“此舞名为‘鸟语花香’,还望诸位喜欢……”她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般悦耳动听,张开宽阔的衣袖,与百鸟一起翩然拜倒,“花夜献丑了。”
场宾客这才如梦初醒般轰然喝起彩来。
我也不禁赞叹连连,暗在心中下了决定——来年珍展,定要请这个花夜做我宫家的表演佳宾。
“好一个‘鸟语花香’,花夜姑娘果真名不虚传!”
耳中忽然传来一把极熟悉的男声,且近在咫尺……我转头一瞧,却不是萧左是谁!
他……他要干什么?
我狐疑地盯着他,可他却连瞧都不向我瞧一眼,自顾面对着台上之人笑道:“如果姑娘是借此舞以‘花’自比,那么恐怕这天下的男子都恨不能化做一只‘鸟’,整日围绕在姑娘身边……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风流?我看他十足是下流才对!
看看他那副满脸轻佻、油腔滑调的样子吧,若说他不是个经常出入青楼歌馆等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真真打死我也不信。
好,萧左,好!
人人都见我与一同前来,而此刻竟然当着我的面和一个舞姬调情?
把我置于何地!?
这一刻,我只觉自己一生也从未这般丢人过,那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反使我感觉不到什么伤心难过,心下正怒不可遏,耳中忽闻一女子的声音道:“这位公子真是能言善道……”
语音娇柔,不用想也知是花夜了。
我抬眼看向舞台,但见她用那双仿若滴出水来般的眼眸凝视着萧左,柔声问道:“却不知道公子怎生称呼?”
“在下孟飞,人称‘清风剑客’是也!”
咳咳,什么什么?他居然自称是华山派不世出的第一剑客孟飞?
我愕然把头扭了过去,但见萧左正傲然环视着四周众人,故意把语气放得淡淡的,“在下年少成名,相信在场诸位只要是走过江湖的,大抵都听说过这个名号。”
环坐于舞台周围的众宾客虽然没有一人答腔,但从脸色也不难看出,他们多少都曾听说过清风剑客的名头。尤其是原先几个满心怨恨他夺了自己风头的男子,此刻俱是悄悄低下头,不敢再对他投以挑衅的眼光。
萧左一见,脸上顿时笑得更加得意,简直是真的把自己当孟飞了。
看他那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老天啊,原来世上真有这等说谎不脸红之人……嗯,不过,若论名气之响,“清风剑客”和“天下第一败家子”这两个名号倒也实在难分伯仲。
这个想法顿时差点让我笑出声来,刚辛苦忍住,便听花夜惊道:“原来是孟少侠!”
只见她美目一扬,脸上的表情似是大为惊喜:“花夜久闻清风剑客大名,不想今日竟然能够得见……”
她欲说还休地低垂粉颈,俏脸绯红,一派小女孩儿得见心目中英雄的纯真样儿,半晌才昵声道:“花夜虽为烟花女子,却也对那快意恩仇的江湖不胜向往,不知……孟少侠可否移驾别苑,与花夜彻夜详谈江湖见闻?”
此话一出,众宾客都不由得显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有的人甚至长叹一声,立即就结账走人了。
来醉颜楼的路上,萧左已告诉我,花夜身为天下三大名姬之首,不但绝少出场表演,而且每场表演之后亦只有一名幸运儿能够做她的入幕之宾。
由此而看,这些人今天晚上之所以会积聚一堂,固然是以欣赏花夜舞姿为快,但最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希望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那百分之一的幸运儿。
——然而,今天晚上的这名幸运儿,显然已不会是他们。
“能得花夜小姐青眼,孟某当真三生有幸……”萧左的脸上满是笑容,目中却似隐约有锋芒在闪动,淡淡道,“只不过,在下只是徒有虚名,恐会教姑娘失望啊。”
不错不错,他可不是“徒有虚名”么?我暗地里简直都要把肚皮笑破了——这个花夜若是发现自己百里挑一的入幕之宾根本就不是清风剑客,而是天下第一败家子,不失望地一头撞死才怪!
但是,看萧左的表情,似乎并非仅仅是故意恶作剧那般简单,他究竟是想玩什么花样?
这时,又听花夜笑道:“孟少侠过谦了……”
边说边抬腕,露出半截淡粉水袖下的藕臂,指向后台低声道:“请——”
大势已去,众多宾客纷纷发出失落的叹息,萧左忽然一低头,小声对我说道:“先回客栈。”
他的口吻极其严肃,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便又向我一笑,这才转身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