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娘仿佛咬了咬牙,笑意也勉强起来,“还有呢?”
“还有,银饰最是娇贵,尤其见不得水,否则极易变黑,”萧左瞟着她手上的扭花银镯,淡淡道,“说常年操持水上营生,就不怕糟践了这副银镯么?”
杜三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是再也笑不出了。
倒是她的丈夫,那个拖地老头,依旧面不改色,突然问道:“阁下如何看出我们乃是夫妇?”
萧左眨了眨眼,悠然道:“这个嘛,是我猜的。”
看他那副洋洋自得的德性,好像天底下就没有比他更聪明更厉害的人一般。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对那老头道:“这还用问么?天底下,哪有一个当爹的会由着自己已经嫁人的女儿跟刚认识的男人打情骂俏?既不是她爹爹,那是谁?她在这儿跟萧左说话,若仅是她的同伙,便应该识趣地躲开才是,为何非得寸步不离她左右?答案只有一个,是她丈夫。看着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虽然不好受,但为了某种目的却不得不忍,偏这妻子如此风骚,自然不放心,既无法阻止,能看着守着也是好的。”
我一边说一边偷看着那老头的脸色,只见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面色陡然大变,显然被戳中了要害。
我不由大感得意,把脸一扬,睨着萧左问:“我说的可有错,萧公子?”
嘿嘿!这下该他大吃一惊了吧!虽然我在当时并没看出这些疑点,但那只是因为我的江湖阅历比他浅而已,他若以为我是傻瓜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没错没错。”萧左一个劲地点头,“不过还是说漏了一点。”
“哪点?”
“不放心特地来看着的可不只他一个,还有某人……”
他话未说完我已尖叫起来,“谁不放心?谁特地来看?我是来看这些排子的好不好,不要自作多情!”
“我的小祖宗,小声些行么?”萧左苦笑道,“就不怕惊动水下的那些小鬼?”
“少给我顾左右而……什么?水下有人?”
一惊之下,我到底还是被他成功地“顾左右而言他”了。
“没人,有鬼——专门凿船破筏的那种水鬼。”
“破筏?”我狐疑地看向他,突然大惊失色:可不是!既然有人打着凿船的主意,当然得先把那些救命筏子毁掉!
这个道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明了,亏我还以为只要准备好排子,就算是为自己留后路了……老天!我怎么就这么天真!
如此看来,萧左连饭都不吃,故意跟杜三娘来到船尾,真是为了看住这些排子。
而我,不但江湖阅历浅薄得可怜,还误会了他!
呃,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识水性,若排子被毁,我可怎么办?
唉,做生意真真难死个人,谁也没告诉过我做一个好的继承人还得识水性!
我在心底呻吟一声,正想冲到船舷边看看水下是否真的有水鬼,肩头甫动,就听萧左说:“可以去看,但我劝最好莫摆出如此慌张的样子,叫下面的人见了,恐怕我们马上就能听见一种非常不好听的声音。”
我勉强站下,问:“什么声音?”
“羊皮筒子被放气的声音,”萧左竟然冲我笑了笑,“就是那些能让排子在水里浮起来的羊皮筒子。”
我想我的脸色肯定发白了,因为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那、那我们怎么办?”
萧左又是一笑,忽地运指如风,一连点上杜三娘五处关键穴道,叫她即动弹不得亦无法出声,然后指了指杜三娘的丈夫,对我笑道:“宫家天香指名震江湖,大小姐,请吧。”
说来也怪,我明明恨极了他这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可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却偏偏在他这一笑里莫名其妙地松弛下来,那感觉仿佛……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地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妻子的脉门被萧左所制,那拖地老头虽然面带不甘,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被我以宫家独门手法点了穴。
说实话,我挺同情这夫妇俩的。
萧左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栽跟头,前一刻还以为胜券在握,下一瞬已被他掌控住一切。
栽在这种人手上,能不被气死,已算万幸。
我忍不住低叹了一声,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幸好他不是宫家的敌人,幸好,幸好……这样想着,不由拿眼睛向他看去……
他正一脸凝重地侧耳倾听着什么,听了半晌,目中渐渐露出满意之色,抬头对我轻声笑道:“果不其然,水鬼要等船上发出信号才动手,而杜三娘想必是打算先制住我再发信号。这一等一耽搁的,就被我们占了先机。”
我皱着眉问:“为什么非得先制住?”
萧左想都没想就回答:“因为我必须死!”
“什么意思?”
萧左道:“船若被破,我们便会落水,是不是?水下虽有水鬼严阵以待,但以我的水性,加上当时形势定然混乱至极……”
我不等他说完便骇然打断他道:“是说,敌人生怕会在水中趁乱逃走,因此一定要教死在船上?”
“不错。”萧左苦笑道,“那幕后主使人倒是满关照我的。”
我沉吟片刻,说:“那也是自然的。要知道,是我们的领队,只要杀了,就算我们这些人可以顺利过河,也难逃下次袭击。”
“敌人本来就是要将我们的力量逐渐消耗掉。”萧左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消耗点他们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