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较半年前相比,似乎不太一样了。
晋擎云眸光微闪,转过了身来。
面上的冷意,已被似笑非笑的表情所取代。
“起来吧。”他望着面前束发整齐,长靴黑衣,腰间佩剑的孙儿,似乎很满意,又极体贴地道了句:“听说你在进城之前随同嬴将军去了两营,处理一应安置事宜,你近来连日赶路,本已劳累不堪,这等琐碎之事何必再去插手,尽管丢给嬴将军便是了。耽搁到现在,晚饭可曾用过了?”
“已在营中用罢。”
“看来你倒是将军旅生活适应的极好。”晋擎云微微笑着,自己在身侧的太师椅上坐下之后,又示意晋起。
晋起刚一落座,便听晋擎云说道:“你舅舅在筠州的那段时日,各方面可都还称心?”
“舅舅生性随意,一直吃住在营中,并无置词。”
“当年之事你舅舅也是一时意气,如今他既如此放心地将兵符交到了你手中,显而易见是十分重情之人。”晋擎云看着晋起说道。
晋起只点头称是。
晋擎云打量了他一眼,未在兵符的问题上多说什么,岔开了话题道:“听说之前阿觅在营中被杖罚,是你下的令?”
此时方才提起晋觅之事,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是。”晋起答的干脆。
而这种反应落在晋擎云的眼中,却是十足的轻狂了。
手中握了道兵符,便谁也不肯放在眼中了?
晋擎云在心底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露任何痕迹,只又问道:“听说是因他出入风月之所?”
“祖父既已了解内情,又何必再行多问。”晋起抬起头来,看向了晋擎云。
这种眼神分外平静,却让晋擎云倏的一怔。
再加上方才那句似含了些不耐烦的回话,不难看出,他这个孙子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太好。甚至不愿掩饰。
稍一作想,晋擎云便推测出了缘由来。
怕是听说了什么吧?
妄想落了空,可不得要乱了阵脚吗。
“祖父不过一问罢了,你为何如此不耐?可是怕祖父责罚于你?”晋擎云耐着性子。面上丝毫变动也无,口气平静地说道:“此事你虽有不对之处,但你祖母尚值丧期,他此举确有不妥,理应受罚——可你要明白。无论何时何地,晋家家族的颜面不可辱没。你纵对他心有不满,却也不该当众处置于他。”
好在消息得以及时封闭,不曾传开。
“孙儿自然不及祖父深谋远虑。”晋起看着面前的老人,不置可否地说道。
“再有下次,祖父必不会轻饶于你。”晋擎云半真半假,眉间丝毫怒意也无,故而显得格外宽宏大量。
晋起并未多言,只等着听他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另外,家中为你安排了一桩亲事。本想改日再与你说的。既现下没旁的事情,便一并告知你吧。”
“亲事?”晋起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安排、告知。
还真是从不打算过问他的意见。
“嗯。”谈到此处,晋擎云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倒也不是别家的姑娘,正是意兰阁中,那位你二伯母胞姐之女,佳柔。”
“是祖父的意思?”晋起问。
“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晋擎云并未回答晋起的问题,只道:“佳柔在京中名媛当中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虽然生父被冠上了判王之名,可她却也是谢氏的正统血脉。你并不吃亏。”
“之前曾在府中偶然听闻,下人常说谢表姑娘日后是要嫁于大公子的。”晋起眼中似含了些嘲讽之意,问道:“怎么如今却要许给孙儿了?”
“下人之言岂可当真。”晋擎云似有些不悦,“你可是对这桩亲事有不满之处?”
真以为手中握有兵符。便能为所欲为了不成?
他不认为晋起会蠢到以此作为底气,来忤逆他的决定。
想娶孔家嫡女,以此将孔家拉到他这边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面对晋擎云平静中带有威慑的目光,晋起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问道:“士族人家。向来长幼有序,大公子尚未立有正室,祖父何必替我着急?”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了。”晋擎云眼中神色一敛,笑道:“我已给阿觅定下了一门亲事——你刚回京城怕是还不曾听闻,你二伯母前些日子让人去了孔家说合,说的便是阿觅与孔家小姐的亲事,孔家已经给了准信儿,只待孔小姐回京之后交换生辰八字了。”
晋起眸色一凉,望着提到此事而满面笑意的晋擎云,问道:“不知是孔家哪位小姐?”
晋擎云暗道了声明知故问,却还是满面理所应当地答道:“士庶本就不得通婚,孔家虽然与普通庶族不同,但却也是非旁支能够配得上阿觅的身份的——既是要娶,娶的定是孔家唯一的嫡脉小姐了。”
“祖父指得是今年年初刚被孔先生编入孔氏族谱的孔浠?”
“正是她了。”晋擎云点头,一面暗中打量着晋起的脸色变化。
“听闻孔先生亦是今日刚回到京中,不知祖父口中的准信,是出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