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于第二日晌午时分抵达韩城。
下得船来,这个陕边小城着实令我吃了一惊,本以为只是个破败不堪的小镇子,孰料竟是如此的古朴雅致。
我们一行人走在城区之中,左右俱是门楣上耸立着琉璃脊兽的陕风小楼,往来之人也大都衣着得体、神情安详。
刚在黄河之上经历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突然见到此番富足安乐的景象,我自然心情大好,侧目朝风纤素等人望去,也都是一脸的惊讶赞叹,只有萧左一副怡然状,轻车熟路地带我们走进一家规模不算很大、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客栈。
这家伙,莫非他是属耗子的,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我为这一想法扑哧笑出了声,萧左瞧了我一眼,摇头道:“就算知道可以大吃一顿了,也不用笑得这么开心吧!”
说着,又去吩咐小二上茶点菜。
捧一杯清茶在手,瞧着街市中来来往往的行人,我不禁叹道:“真没想到,这个韩城竟然如此繁华。”
萧左微微一笑,啜了口茶道:“韩城虽小,却历来就是化名乡。俗语道‘朝半陕,陕半韩’,意思就是说韩城人在朝做官者非常多。而且,大豪司马迁的故乡便在此处,难道大小姐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又来跟我卖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自认识他以来,我做得最多的动作便是这样去瞪他,可是这一次,连自己都感到和以往有着很大区别,仿佛带着点赞叹和钦佩的味道,不禁有点气馁。
萧左却又笑了,语带惋惜地说:“可惜要赶路,否则我倒真想带去瞧瞧司马迁祠堂、大禹庙和魏长城。古往今来,这些古迹不知引得多少人骚客驻足赏吟,‘关中物最韩城’啊!”
“谁要带!”我虽嘴硬,心头却是一动。
这一路行来,诸事不顺,若能放下一切痛痛快快地玩一场,该是何等惬意……
正心痒难耐,只听外头一阵骚动,却是老天忽然下起雨来。
这种紧邻黄河的城镇,本就说风便是风,说雨便是雨,本地人倒是习以为常,却苦了那些外地游客,一时无奈,只得纷纷就近找地方避雨。
我们所在的这家客栈的大堂,也哗啦啦涌进了不少人。
有一行人,似是大户人家出游,其中一名看似小妾的女子,容貌甚为甜美,穿戴也很华丽,许是看萧左年轻俊秀,不由得多瞄了几眼,却不想被她那老爷发觉,当众打骂起来。那女子被打得躲无可躲、藏无可藏,竟直奔着萧左而来,哭叫:“公子救命。”
萧左本来正瞧着我微笑,突然被扰,竟然也不显意外,转过脸去淡淡瞧了几眼,悠然道:“既嫁了那只‘汤圆’,打几下忍忍便罢,不知道没被他压死已属万幸了么?”
“噗——”我将一口茶喷了出去,这家伙说话也太损了吧?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他对我还算口下留德了!
再看那老爷,白生生、圆滚滚的,可不活脱脱一个汤圆吗?
我与大堂内众人忍不住一阵爆笑,连风纤素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胖老爷闻言,气得眉毛都绿了,也顾不得追打小妾,连声喝令家丁包围上来,“臭小子,只要向我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饶命’,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若不然,嘿嘿,今儿叫小命不保!”
萧左也不动怒,淡淡地问:“叫什么?”
“爷爷!”
“不用喊得那么亲。”萧左笑道,“我若是有这样的孙子,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穷霉呢!”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夹杂着胖老爷的怒吼声:“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我不禁冷笑——明明是他的小妾想勾引萧左,这会儿反倒成他有理了?仗着自己人多是么?哼,真真是些仗势欺人的东西!他若敢动萧左一个指头,看我不把他们往死理整!
一念至此,我猛地拍案而起,喝道:“吵什么吵,想……”
话还没说完,忽见街上飞驰而来一队人马,急停在客栈门口,十来匹坐骑的动作竟如出一辙,可见来者骑术精湛。
这十来个人走进大堂,为首的那名汉子身肌肉劲爆,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一看见这汉子,客栈老板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内堂奔来,战战兢兢地合手立在这汉子的身边,惶恐道:“小人不知大王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请大王恕罪!”
说着从怀内掏出一个包袱道:“这是这个月的份钱,大王请点收。”
我暗自一惊,怎么?这光天化日的,竟也会遇上强盗?
再看风纤素,正目光闪动,也似在猜测这些人的来历。
只有萧左和百里晨风,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安安稳稳地喝着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