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思沛的信
到了七月末,地里的活计倒也不繁重,王氏每日便留在屋里头做饭,照顾老2媳妇。
前头伺候了翠芬二十来天,少不得跟陈刘氏磕磕绊绊的,王氏心里积了不少怨气,偏又拿婆婆奈何不得,翠芬是陈刘氏最疼爱的闺女儿,打心眼里也是向着她娘的。要真起了个冲突,传出去还能有啥好话儿?
尤其是宝珠三姑同村儿人来传过一次信儿,说是宝珠在县里头开了个铺面的事给陈刘氏知道了,她更是变本加厉的尖酸刻薄,王氏干脆也就不上翠芬家去了,只打发着润生过去了一回,送了一件儿她赶制出来的小衣裳给小外甥,说是近来准备动身要到县城去瞧两个娃儿,得住一段时间的。
王氏端着药碗进了屋,跟宝珠二婶说起这事儿,“明个上县城去瞧瞧两个娃儿。两个月没瞧见,心里头还怪想。”
张红玉苦笑一声,“要不是我得了这病,嫂子也不用将宝珠娃儿送的那样远。”
王氏嗨了一声儿,“说啥见外话儿,都是一家人的,魏大夫前些个还说呢,这病要是好好将养着,药按时服着,迟早也是有起色的。”想到什么,面上带着一丝喜色,“这送去了也好,以前还不知道宝珠有这样大的本事,谁成想娃儿能自个折腾出个小馆子来?”
张红玉咳了几声儿,喘着气儿的笑,“宝珠娃儿是个有福的,赶明儿替嫂子赚了钱儿,这日子也就有盼头了。”
王氏咧着嘴儿欢喜,“谁说不是呢,跟了她爹这么些年也没过上几天清闲日子,后半辈子可就指着我这小闺女呢。”一努嘴儿,“连老大我也不指望,男娃儿将来取了媳妇,那还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说的有模有样,不过都是些俏皮话儿,张红玉知道王氏有意的开着玩笑逗她,一时间感叹起来,“我只盼着良东娃儿将来能顾好自己,顺带着照应着他妹子,娶媳妇的事,端看他自个儿乐意,将来他爷爷再出面给说个亲。我这身子,怕也是熬不到那一天的。”
王氏咧她,“倒心肠好,秀娟娘可比心狠,大半年的不见个人,自个儿的娃儿倒放心扔家里头,嗨真是作孽”
张红玉叹了口气,“不瞒着大嫂,事到如今我也想通了,对娃儿他爹也死了那份心,只盼着两个娃儿将来能好好的过日子,我也就知足了。”
王氏见她语气倒有些释然,心里也就跟着放心了些,这回她打算到县里住个几天儿,丈夫跟老2平日还要下地,白天屋里也没个人,她不大放心张红玉,便专程到牛大富家去了一回,将老2媳妇托付给李双喜。
寻思着最近天气热,宝珠整日炒菜做饭的怕身子受不住。傍晚,又专门上魏元家去了一回,问他要了些消火解暑的草药,说是明个要给宝珠娃儿带去。
魏思沛听王氏说要到县里去,便要她等上小片刻。他自个进了屋,不大会儿从里屋出来,递给王氏几张写满字的纸,有些腼腆地说:“给宝珠妹子的信,婶子去了交给宝珠。”
王氏笑呵呵着接了,跟魏元絮叨着:“亏得宝珠跟着思沛学了几年字儿,如今倒派上用场了,这要不,我连大字儿也不识得几个,这信还麻烦了”又喜滋滋说:“这识字了就是好,就说宝珠现在开了铺面,少不得算账写字的,亏的那时早早学了,听说连那招牌都是娃儿自己拟的呐。”
魏元一脸笑意,将压箱底儿的几味补药取了出来,写了方子,叮嘱王氏仔细着用,王氏想着,娃儿现在还小,整日忙活着,是得补补身子,便也不跟他客气。
待王氏出了门,魏思沛又急忙追上她,递给她一个纸包,“闲时磨了些生姜粉,宝珠做饭总能用的上,婶子一并带去。”见王氏只管愣神,又加了一句,“外头卖的总也没有自己磨的味道好。”
王氏暗叹思沛也是个细心体贴的娃儿,瞧那纸包,估摸着也磨了好些时候了,心说两个娃儿现如今还小着,只当是小娃儿之间的友谊,待将来到了成亲的年纪,又该是个啥样子?
想起她跟宝珠爹成亲那会儿,也不过是媒婆递了帖子,爹娘觉着合适便应允了,到头来也不知对方是个啥模样,心里便觉着好笑,高高兴兴收下了,“那婶子就不客气了,回头就让宝珠给回信”
等到第二日中午积德领着王氏来铺子的时候,宝珠才激动的傻了眼儿,不知她娘今个要过来,有一肚子话儿要跟她娘说,却正逢着吃饭高峰期,便让唐宝带着他娘四处转转的,回头忙了这一阵儿就打烊。
王氏笑着摇头,说是就在灶房帮一下午的忙,有啥话儿了晚上回去了叙,生意要紧,正经做生意的,哪能三天两头的随随便便就关门打烊?
宝珠拗不过她娘,心里却喜滋滋的,王氏瞧着宝珠的小铺子打理的有模有样的,又在里间儿听了几句外头客人的夸赞,更是欢喜的不得了,直夸宝珠出息了。她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铺子的生意会这样好,一时有些云里雾里的,拉着宝珠三姑不停追问着前前后后。
宝珠三姑也不时跟着叹,“嫂子拿宝珠当宝贝似的养,可真没白养了。到头来,可不是比哪家娃儿都能干?”
下午,王氏惦记着润泽,陈翠喜又陪着她到院去了一回,大半年不见,王氏一瞧见润泽就抹起了泪,直说他心硬,说是不回屋,还真的大半年不见人。又劝他早些回屋,说是他爹前头说的不做准儿,早就嚷嚷着让他回屋呢。
润泽由着王氏骂她,等她气消了,才劝着王氏要注意身子,说是自个儿没跟他爹置气,前头放了话儿,一天不中秀才一天便不回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必定要作准。怪只怪自个儿学术不精,对不住舅舅的恩情。又宽慰王氏不必忧心,他在县里头吃住都好,近来还得了同窗贺兰锦的照应,常常一块出去散散心,日子倒也不至于太清苦。
王氏见怎么劝也劝不动他,听他说如今有了伴,倒还放心了些。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宝珠的近况,说是宝珠在县里开了店儿,以后润泽便上宝珠那去吃饭,自个亲亲的妹子就是开饭馆的,怎么也得比院的伙食强。
润泽倒皱起了眉,直怨他妹子胡闹,王氏跟陈翠喜少不得又一阵解释,说是宝珠如今只管着灶上的事儿,外头陈翠喜招呼着,又请了活计,生意做的稳妥着呢。
润泽脸色还是不大好,他心里想的王氏也猜得出几分来,润泽一向对宝珠极上心,从小便对宝珠格外的好,不像老2那般没心没肺,润泽在外头读这些年,眼瞅着他省吃俭用的从买纸钱儿里头扣出来给妹子买零嘴儿,对他妹子倒比对亲爹还上心。心说他估摸着还是觉着自己读拖累了屋里,妹子才小小年纪出门做起了买卖。
知道润泽脾气倔,王氏也没说别的话儿,只说让他好好念,旁的事不用操心,屋里离不得人,等二婶的情况好些了她便来县里陪着宝珠做买卖,到时两个娃儿都能照应着。
润泽叹口气,说是等二婶好些了,可谁都知道痨病治不好,如今也只得等二婶将来去了,他娘才能得些闲。他心疼王氏,越发觉着自己不争气,便催王氏早些回去歇着,自个儿也要回去念了。
夜里,王氏跟陈翠喜在堂屋叙着话儿,宝珠才有空闲回屋将思沛的来信展开读。
信上写:“宝珠:转眼走了也有五十天,那日若知道要走,必定不会跟爹去了赵家吃酒,望宝珠大人大量,别生气。”
看到这儿,宝珠忍不住露了个笑,字里行间如他一贯的说话风格,宝珠能想象的到,他写这段话儿的时候,必定是抿着嘴儿,一脸懊恼的模样。
再起一段,他又写着:“听母亲说在县里开了铺子,替高兴之余又不禁担忧着的身子。今婶子来了,带去了爹准备的几味性温的补药,闲暇时不妨吃一回,都是对身子有益的。”
再往下,“我在村里一切都好,只是走后日子过的有些无聊,前些日子刚为的菜园子种上了白菜,等年上回来时,约莫就成熟了罢。对了,喜妹如今常来我屋里学认字儿,从爹口里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是的姐姐,我便格外用心教她。只不过,她资质实在有限,没有宝珠一半的聪明,一个字,大约要学个一两天。”
信的结尾,又说:“前些日子葡萄熟了,知道爱吃,昨个爹带回来的都放在地窖里存着。过些天看看能否得爹的同意,到县里去瞧一回。”
下头的署名:魏思沛
看到这,宝珠心头不禁感到一阵暖意,笑着提笔给他回信,信的内容并不长:“思沛哥,我在县里一切安好,三姑和表哥待我如同家人一般。近来小店开张,每日极为忙碌,我却十分欢喜,赚了钱儿,总算能解屋里的眉之急。县城里的夏日十分热闹,前些天儿表哥带我去了夜市的茶馆听,十分有趣。若有机会来便好了,带去吃县里的小吃,当然一定要尝我做的快餐,总是能给我提出不同的想法。另,代我向喜妹姐姐问好。妹子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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