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往日的威严肃穆不在,满目遍布致哀的灵幡,这里已然成了安放大行皇帝梓宫之处。
武百官也全部换上孝衣,跪在殿外的场地上,至于殿内,则是一众皇亲贵族及后宫妃嫔。
忠顺王爷被请至偏殿,其内内阁几位大学士皆在,见到王爷的一刹那,也都各自作揖行礼。
“诸位阁老,不必拘礼。当务之急是求一个‘稳’字,如此才能使得新君即位。”忠顺王爷眼中放着灰暗的光,“小王既有统摄之权,那便做个主,在这京城防务这一块儿上略作调动,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诸位大人指出来。”
几位内阁大学士显得惴惴不安,齐齐看向内阁首辅,势要他拿个主意。
“殿下!这是臣与几位同僚商议过的人员名单,请您过目!”张首辅从袖中掏将出一封笺纸,呈至忠顺王爷面前,后者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笑,“几位大人还真是国之栋梁,既如此,便按你们的意思去办!”说罢,便也不看,极为信任的将这份名单交给身后的长史官,命他急速去操办。
张首辅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又道是:‘叫殿下前来,一来是为京城防务,二来便是商议大行皇帝的庙号,三来是确立新君。’
“确立新君?!”忠顺王爷脸色一变,“怎么,几位大人难道有别的想法不成?大行皇帝遗诏,天子之位由圣孙继承!”
听忠顺王爷如此笃定,几位内阁学士也都忙辩解起来,其实他们心里都害怕会生出别的变故。许是看出了几位阁老的顾虑,忠顺王爷也是冷笑道:“你们是怕我生出那不臣之心?”
“臣等不敢!”
“哼!”忠顺王爷冷哼一声,“尔等皆是国之柱石,岂不知本王也是自幼读过圣贤之,受过儒门教化,又怎么会做出那等世祖爷罢了,我还是那句话,有谁胆敢做出谋逆之事亦或者对本王说出劝进之言,斩!当然,若是朝中出了奸臣,那本王手中的剑也未尝不利!”
“殿下多虑了,臣等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嗯。”忠顺王爷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于是就着方才的第二个议题问道:“庙号的事诸位大人商议的如何?”
“大行皇帝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一十八载,推行新政,开科取士更是不拘一格,应定为仁宗。”
“太上皇陛下弥留之际,大行皇帝亲奉汤药,衣不解带,足见孝诚之心,似乎拟为孝宗较为妥当。”
“仁孝本就一体,如此拆解,是何居心?”一李姓阁老当即不满呵斥道,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攸之座师李贤。
忠顺王爷瞥了他一眼,忽想起现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王攸,不禁问道:“那依阁老之见,应当立何等庙号为宜?”
李贤似乎早有准备,他开口说道:“世宗皇帝!”
“微臣也是这个意思。”张首辅及时补了一句,意在做个和事佬,免得闹出不和来。
本以为忠顺王爷会反驳,不曾想他竟轻而易举的又答应了下来,反倒打了一众内阁成员措手不及。之所以要争论一番,这些个阁老心里也都有避嫌的心思,免得太同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朝中之事还请张首辅以及诸位阁老们多多担待,有你们主内我也可安心,这外头的事”忠顺王爷话音一转,语带威胁道:“国家适逢大变,需得严防奸佞小人乘乱作祟。新君年幼,本王便代其下诏明谕,传令各州,道,府,县镇官员,安分守常,弹压叛党!命地方开仓赈济,有冻死,饿死一人者,着该地道府监察御史据实参劾!着兵部下牒,将京城九门暂且封闭,天下兵马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兵一卒!”
几道严诏雷厉风行,忠顺王爷侃侃而言,滴水不漏,听得一众阁老急忙应声称是,慌忙走笔疾,并盖上代表内阁的鉴章。须臾之间,多达十数封的诏便飞递出去。一时,那先前奉命出去操办京城防务的长史官进来,忠顺王爷略一整理衣饰,便拔脚而去。
“啪!”一个茶杯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崩的四处都是。
“居然让本王去辽东那等苦寒之地就藩!呵!”北静王府内,水溶一改往日温润如玉,和颜悦色的模样,整个人的脸都气的扭曲起来。而摆在他面前的正是大行皇帝遗诏的手抄本,上面加盖了天子印玺和内阁几位重臣的印鉴,很明显天子宾天前就已经开始防范于他。
“殿下,朝中定有奸臣作乱,这遗诏指不定是他们矫诏,目的就是把王爷赶出京城!还有那辽东之地,苦寒倒是其次,那些女真蛮人才是大患。这分明是让王爷镇守北境,无诏不得入关!”
“是啊,王爷!我看不如仿效当年世祖爷起兵清君侧,以您的威望,必是一呼百应!”
“请王爷速下决断!再晚些,待九门锁闭,万事皆休!”
“可恶!给我速传五城兵马司裘良,京营游击将军谢鲸!”水溶大手一挥,他觉得这遗诏不公平,凭什么只他一人就藩。
“慢!”正当行动之际,一道浑厚的声音自外响起。
“大先生!”有人惊呼道。
“先生有何指教?”水溶不得不给这个人一些面子,只因他是自己的谋主。后者言道:“殿下不宜此时动手,否则就是反贼!天下共击之!”
“先生此言差矣,王爷乃人中龙凤,雅量高致,行的是清君侧,而非谋逆!”有人当庭辩解道。
“如此遗诏,怎能令人信服!朝中两位王爷本就是相互牵制平衡,如今让我家王爷离京北上,而他家王爷却总揽统摄大权,说什么谋逆,我看分明是那边有不臣之心,借故打压罢了!”
“不错!要就藩就一起就藩!要统摄就必须一起统摄!我家王爷是世人公认的贤王!”两个隶属于王府的长史官也跟着叫嚣起来,明显大事就在眼前,只能进不能退!
“你们说这是矫诏,那证据何在?内阁当中的那几位大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无大行皇帝授意,岂会受人胁迫盖下印鉴!更不用说此遗诏满朝武尽皆传看过,并无疑议,咱们若劝殿下此时起事,请问在已失去天时的情况下,殿下胜算几分?”大先生一席话宛若一盆冰水浇的众人心中一凛。“依在下看来,殿下应立刻出京!”
“出京?大先生是要王爷奉旨北上前往那苦寒之地,一辈子无诏不得入关吗?”有人不甘心道。
“非也,诸位不要忘了王爷这些年的谋算,根本在何处!出京是奉旨,至于去往何处,九门一闭,他们奈何不了。”
“先生之意是让我会兵一处,再与他争地利!”
“不错!”
“殿下不可,若是殿下离京,那城中的那些已投靠效忠您的人又当如何?万一他们其中有人泄密,那岂不完了?”
“是啊,殿下不可离京,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都给我住口!”水溶被他们的口角吵得心烦不已,他静静的看向那大先生,后者笑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殿下若不离京,彼时人家便扣上一个抗旨的罪名,您就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至于京中的那些权贵们,他们不敢泄密,只因身家性命皆系殿下一人,只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