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正,薛宝钗自议事厅与李纨,探春二人告别回到家中,正巧碰见从薛姨妈院子里快步走出的哥哥薛蟠。
宝钗见哥哥面上不大如意,且一副着急要出门的样子,便命身后随侍的莺儿,杏等丫鬟把路让开。
薛蟠自然也瞧见了宝钗一行人,许是碍于有下人在场,在简单的问候了一声妹妹后,便是匆匆离去了。
“姑娘,大爷这么急,会不会是王家那头有什么消息?”莺儿见宝钗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是悄声点出了后者的心事。
宝钗心弦微动,但又很快平复了下来,面对莺儿的问题,她既没有苛责也没有作答,而是选择直接进了薛姨妈的院门。
宝钗一进门,只见周瑞家的正守在门口,而玉钏则是在较远的廊下和同喜,同贵聊天,此二人在这,想必王夫人也在屋内。
宝钗未敢惊动,带着莺儿,杏自己原住的西厢房而去。
进了屋,当即吩咐杏出去打水,自己则是在莺儿的伺候下绾起头发,解开领扣,并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那錾了字的璎珞,搁在小炕几上。
不一会儿,杏打了水回来,宝钗自怀中掏将出一块丝帕在水里浸了浸,拧干后擦起略微出汗的脖子。
丝丝凉意沁入心脾,也自然而然的带去了那股不知名的燥热。
宝钗交代了莺儿一声后,正要卧榻休息,却听得门口传来周瑞家的声音,“宝姑娘好!”宝钗虽不知其意,但还是好心让她进屋来,也正好可以借机知晓一些外头的事情。
“周姐姐坐吧!”宝钗让莺儿端了个锦墩放在了周瑞家的脚边,示意后者入座。
“谢谢姑娘!”周瑞家的当下便坐了下来,陪笑道,“方才我就瞧见姑娘进了院门,还想着替姑娘向太太和姨太太通报一声,谁知姑娘却是先来了这屋里,我又想着姑娘受太太的嘱托管着园子中的琐事,怕是受了累,便是过来瞧瞧。”
宝钗闻言摆了摆手,笑道:“相较于你们这些跟着老太太,太太们一道出门的人,我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尽一份心罢了,更何况三姑娘的为人处事,我心里也是佩服的紧。”
周瑞家的忙夸赞道:“姑娘实在是太谦虚了!”
“周姐姐,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见着我兄长自这匆匆而出,又匆匆而去,不知可是我母亲唤他前来交代了什么重要的事?”宝钗满脸忧色的问道。
周瑞家的犹疑的看了莺儿和杏一眼,莺儿倒是会意,寻了个由头领着杏一道出了门。待她二人离去后,周瑞家的肃然对着宝钗轻声说道:“王家的事姑娘可曾都听说了?”
宝钗佯作不知的愕问道:“什么事?”
“姑娘久住在园子里,不知道也是常理。王家的两位大爷不知何故于前日夜里被抓了,仁大爷倒是清楚,现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太太和姨太太花了些体己银子请琏二爷前往打点,只是攸大爷目前还下落不明!”周瑞家的叹息道。
“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宝钗急切的问道,可话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此举有失检点,当下便改口道:“我听说的是攸兄弟被朝廷革了职,罢了官,怎么会落到被抓,还至今下落不明呢?”
周瑞家的没法回答宝钗的这个问题,是以沉默了下来。
“舅太太那头呢?”宝钗又问道。
“太太派去王家问事的人都被关在了门外!”周瑞家的无奈回道,“寸步不让进!半句不让说!”
宝钗这下算是明白王夫人此来的目的了,应该是让母亲亲自上门一趟,可是哥哥这匆匆出门又是去做什么?总不会去王家砸门了吧。
想到这,宝钗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以她对哥哥薛蟠的理解,薛蟠还真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然而这一次,宝钗却想岔了,薛蟠去的并非是王家,而是去了将军府——冯家。
薛蟠是个重情义的人,当然这份情义只对入他心眼,合他胃口的人,亲戚自然不必说,可要论及外人,这冯紫英倒也算一个。
当然此次前往冯府,薛蟠并非是要冯紫英为他做什么,而是要从后者口中确定消息的可靠性,相较于妹妹宝钗的足不出户,他知道的事情要更多,当然也更杂,所以他需要一个稳妥人帮他梳理,更何况这事情还涉及到王攸!
薛蟠因来的急,并未让人提前投下拜帖,当然他也不会那一套,美其名曰省麻烦,这冯府他可是来了不下数次,自然轻车熟路的来到往日出入的角门,并命随身小厮上前敲门。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门从里被人打了开来,门内的青衣一眼就认出了薛蟠,当即打千请安道:“哟!薛大爷!小的怠慢了,还请饶恕则个!”
“少废话,你家大爷呢?我今儿正好有兴致想请他去锦香院喝杯酒?”薛蟠拉过自家的小厮,一面笑骂道,一面伸手塞给开门青衣两粒银珠子。
青衣未曾见过手里的珠子,又掂量不出具体的数目,一时哑了口。薛蟠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我家铺子里新弄出的玩意儿,就为了打赏人,这可是银的。你要是别处换不了钱,自抽了空前往钟鼓楼大街上一家名为恒舒典的当铺,再报上大爷的名字,里头的伙计自然认得。”
青衣听了,顿时喜笑颜开,立马回道:“薛大爷每次都这么客气,小的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快,里面请,我先让人给您系好马,然后亲自带您去找我家大爷。”
“不用了,你只告诉我你家大爷现在在哪就好?对了,千万别还赖在女人的床上!”薛蟠坏笑道。
“嘻嘻”青衣也露出了一个不可名状的笑容。薛蟠有些发怔,心想这还真让自己猜中了,只好等着这青衣小厮安顿好马匹。
青衣将薛蟠领入一间会客厅,并让底下的人上茶和点心,然后请示道:“薛大爷,您看”
“无妨,你去便是!”薛蟠毕竟是来求人的,自然也知道态度放低些有利行事,是故倒未说破方才的尴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