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房向来是张家小辈们的禁地。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某些经历,老爷子的领地意识很强,除非他亲自邀请的客人,否则哪怕是在家中任职了将近二十年的保姆王妈妈,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进入了房,也能让他大发雷霆一番。
杜行止打量着这间房,不大,约莫二十平方,窄而深,大约是因为左右两侧的墙壁都是高及天顶的立柜,于是缩短了肉眼可见的距离。整整一屋子的,然而这也绝不会是张德松的部珍藏,古旧的拓印本锁在玻璃之后,摆放在柜面的脊大都陈旧,几十年的岁月,它们被主人一次次翻看抚摸,光滑的纸面揉出了细小的绒毛。
动辄话里喊打喊杀的老爷子也是个读人,杜行止垂下眼,将视线落在坐在对面低头泡茶的老人家身上。
“我来吧。”他接过张德松正在擦拭的茶勺,铲出一撮细密的针叶。热水氤氲的雾气升腾起来,带着似有若无的甘苦清冽。张德松索性放手让他来泡茶,终归都是苦味,谁泡滋味都差不离。
他打量这个不多接触的外孙,年轻英俊的后辈是家族的希望,他有两儿三女,两个孙子两个外孙和一个外孙女,各个都出众不凡。杜行止能够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之一,虽然并非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但小一辈里除了老大家已经踏入政坛的长孙张精钰外,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外孙。
谁都以为他偏爱嘴甜的儿孙,其实也对,都这把年纪了,谁不爱儿孙承欢膝下?可张德松的偏爱却又有不同,幺女家的吴王鹏,他虽然喜欢,却不会因此委他重任。那孩子不论是从面相上看还是从长久以来相处中得出的结论,都可以看出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有野心没什么不好,尤其是男人,有野心才会有进步。然而吴王鹏的野心却又不同,那个孩子……有的时候太过不择手段了。
相比较下来,还是杜行止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的更加讨他喜欢。能拉得下.身架去挖煤做暴发户,也能及时从煤炭巨额的利润中清醒脱身寻找退路。虽然杜行止如今的地产生意在他看来只是小打小闹,但长此以往发展下去,必然不会是池中之物。
张德松端起茶水浅浅地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从舌尖抵达喉口,他不喜欢茶叶的滋味,但年纪大了,偶尔品品香茗心情总会不错
“啊,个性简直跟妈一模一样。倔驴、冒进。”张德松端着茶盏对杜行止点了点手指头,眼中的情绪却比他的言辞要温和的多,“不过有些地方又比她好,没她那么死脑筋。”
杜行止微微一笑,宠辱不惊,他原本也没打算把本钱压在张家,张德松对他是个什么评价他也一概不注重。
“我妈倒常说我死板不懂变通,以前在淮兴的时候,因为这个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才改正过来。”
张德松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要多磨练,哪里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男人就要自己面对问题解决难题,还看不起那些有门路可走的公子哥。等到这个年纪才觉得那个时候有多幼稚。人呐,出生就是最大的投资,有些事情分明可以走捷径解决,没有那个门道,折损进去的时间和精力就不可估量。”
他想到什么,又叹了一声:“小鹏这个孩子啊,他跟们不一样。这件事情即便是不告诉我,我心里也有数,有张家在这,我不放心他站得太高。他爸妈把他惯坏了,到现在没跌过跟头,狂妄。我老了,们小辈之间我不会插手,他要真犯到头上,尽管教训。成王败寇,不是他一句两句哭诉就能盖过的。”
有他这句话杜行止便安了一半的心。对吴王鹏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原先总觉得有些棘手。毕竟虽然都是张家的外孙,杜行止自己极少与张家有往来,吴王鹏却是成天在老爷子跟前蹦跶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生意场,关系就是最大的实力。老爷子要是偏心过了头,随便发个话,杜行止再多的壮志雄酬也未必抵抗得了上面施下的倾轧。但现在一看,老爷子虽然宠小辈,脑子却不糊涂。杜行止为了面上好看原本打算的“做人留一线”便满可以收起来了。就凭上回和鹏飞地产的那次交手,对方神经病似的穷追猛打就让杜行止记在了心中。这还只是个小过节,现在吃同一锅饭,他俩早晚会再次对上,吴王鹏要还是那个癫狂的路数,杜行止才懒得给他留手。
张德松觉得有些疲倦。这把年纪了,他从年轻开始爬,在山脚与人结成各种同盟抵御外敌,然后慢慢攀登到高峰。他的敌人从对手变成战友,从战友变成上级,靠着天时地利人和取得如今的成就,他履历斐然,却从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
好不容易老了老了,为家里的儿女铺路搭桥,为家里的孙辈们遮风挡雨,张家的繁盛兴旺就是他的一切目的所在。然而这个目的还尚未到达,小辈们便将枪头转向了自家,这着实令他感到心累。
杜行止到没有因为自己是来“告状”的就觉得不好意思,既然能有捷径消除后顾之忧,他何苦因为那点面子就死撑着不松口?他目前要兼顾的事情太多了:事业、家庭、爱情,吴王鹏是哪只
鸟?有那个策划对付他的时间,杜行止宁愿多拿来陪陪章泽。
张德松放下茶杯,重新牵起笑容,方才片刻的老态似乎只是杜行止的错觉:“那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
杜行止解决了隐忧,见他问到正题,垂眸回答:“肯定是先把公司给做好。中国目前作为发展中国家,市场潜力是很大的,因为首期试水成功,最近我打算把圈子铺大。”
在目前来说,杜行止找不到比地产更容易发展的行业了。只要有人脉,他几乎前期只需要出一块地的资金,建筑商为他垫付建筑费,预售时买地的资金就能回笼,只需要将名声打响,市场总是供不应求。
张德松点点头:“很好,心态要继续保持。也记得赚钱之余多看看多听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国家做些贡献。”
杜行止肃容点头,见张德松抬手看表,这才出言告辞。
张德松等他离开,关门的声音响起后,微微一哂。
他哪能听不出来?杜行止这是告状?这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他不打算再看着亲戚的情分对吴王鹏留情了。下·次若是再犯在他的手上,是死是活如今已然提前告知,哪怕张德松是他的外公,他也不会因此网开一面。
张德松摇摇头,该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似乎也不尽然。杜行止的能力他是信得过的,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如此稳扎稳打,未来也不会比他逊色。只是吴王鹏……
他眼中划过一丝隐忧。这个孩子的心术一直是他挂念心头的担忧,从十多岁初露端倪的时候他便发觉到不对,之后各种纾解引导,甚至为了让吴王鹏不被短视的父母影响,早早将他送到国外。可如今一看,自己的手段显然收效甚微。
大晴天,杜行止上了被晒出些暖意的车,一路飞驰。
他名下的矿产日进斗金,地产公司也前景大好。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在他看来就是一条流淌着碎金的浅溪,门槛不高、机遇不小,他心中也有青云之志,既然做了,就会把事业做到最好。
开发房产的投入真的不算大,只是第一次涉足这个行业,没有经验做后盾,他便显得小心翼翼了一些。然而成果却是喜人的,新楼盘在动工后开盘预售,新奇的理念和科学的户型吸引了大批的消费者,甚至不必做更多的宣传,因为地段优越的关系,竟然也很快收回了前期的一切成本。他当真发觉了其中的广阔天地,第二批的资金,也打算在近期之内就拨下去。
好地多,但竞争大,下一步的开发,杜行止不会选择继续留在北京。长三角、珠三角,那些沿海的大城市同样商机不可限量。首次推出的精装房反响火爆,近期之内,杜行止决定将精装房推行到多数户型当中。
然而在事业的得意之外,总有各种烦恼叫人不得安宁。
今早出门时看到母亲翻垃圾桶的那一幕犹在脑中,对张素接下来会用的策略,他也能猜出一二。
张素这个性格的人,肯定不会选择打开天窗说亮话,多半连旁敲侧击都不会有,而是装作一无所知地直接出手干涉。干涉的手段也就那几样:给两个孩子分房睡、为杜行止安排交友相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叹了口气,跟章泽在一起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未来,对此他不会有任何悔意,既然已经选择了在一起,那么即便是出现再多的难题,他也只有克服这么一条路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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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泽很憋闷,母亲对面那个男人一直在变换笑容,眼睛里的情绪是男人们都能看出的,对异性的欣赏。
这种欣赏可不是纯粹的赞扬啊,那是有那个意思的!
妈妈被觊觎的感觉真是很难言明,虽然一开始他就知道母亲会再婚,也对此没有反对的念头,然而等到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没那么容易接受了。章泽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盯着李长明给章母倒茶烤肉,一时间呼吸都乱了。一顿饭更是吃的无滋味,别说饭菜,就是桌上的朋友都没精力顾及。
好在一群男女青年们本来就是冲着交友而来,大家相互熟悉打闹也玩得很开心,只是肖苗苗和祁茶就显得无聊了一些,对于其他男生的搭讪也不做回应。
肖苗苗倒是还好,章泽不搭理自己却也没搭理祁茶,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男神女神行为古怪一些都情有可原,她反倒还觉得对方真是个坐怀不乱的好男人。毕竟祁茶这样的尤物,一旦认真想要跟什么男人扯上关系,对方实在是很难逃脱的。
祁茶已经从一开始的生气转变为无奈了。章泽就像个猪头,不论她提起什么话题回答都平淡的要命,她何曾在人生路中遇到过这样的男人?不说主动来和她套近乎的,系内、乃至整个院校,追她的男生能排颐和园路一条街。她也就对章泽感兴趣一些,没料到主动出击却收不来想象中的成效。
见到女神心情不好,一桌的男人们都大献殷勤,祁茶对比一下两拨人的态度,心中更加的不耐烦
。
陈元急死了。最着急的就是他,今天为什么非要让章泽出来啊?还不是想解决一下章泽的个人状况?大学大学,不谈爱哪里还叫大学?章泽平常寡淡的个人生活他们都看不下去了,明明条件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一直保持单身。连华茂松都已经在和家乡的女朋友分手后找到了下一个,章泽这么个系草居然还成了滞销货。
祁茶和肖苗苗,开玩笑,管理系的两大系花!随便送给他一个他都能高兴的睡不着觉,章泽居然还对人家爱答不理,就这个态度,哪个女孩子会自虐和他好?
他赶忙跟旁边的人告了罪,跑到章泽身后一把揽住他脖子,小声道:“大哥!有多少问题需要思考啊?美女在这还不赶紧上,在等什么?”
“美女?上?”章泽正在操心自家母亲是不是被野男人欺骗,冷不丁被勾住脖子呛了两声,对陈元的话很是不解,“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