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政就接到了京中传来的百里加急,他没有说信中的内容,只是吩咐留下一队人护卫公主的安全直至惠州,其他人即刻出发回京。
得知消息的姚今脸都没来得及没洗,一路狂奔到了药局大堂,此时白云山县令正在絮絮叨叨跟李政说些巴结恭维的话,李政坐在那里虽有些不耐烦,倒也没有让他退下,只是眼睛一直看着门外,直到姚今和他的近身侍卫同时跨进了门,他才起了身。
“太子哥哥!”姚今一把推开那侍卫,笑眯眯地大声道,“怎么走得这样匆忙,也不通知妹妹一声。”
“妹妹伤刚好,怎不多歇息歇息,”李政亲切地走近姚今的身旁,却先看了一眼那侍卫,对方点了点头,他方才对着姚今微笑道:“京中有事,父皇急召本宫回去。妹妹放心,这里的一切本宫已安排妥当,一应行李、陪嫁物品都会从京中重新运出,直达惠州,惠州郡守已接了陛下的旨意,他会是新的送嫁官,陪伴妹妹直至大婚典礼完成。”
“太子哥哥费心了,回宫后务必替我向父皇母后转达姚今的思念之情。”姚今盈盈一拜,目光转了一圈,没见到月白,于是又道:“昨儿太子哥哥遣那小太监送来的点心甚是不错,很有些京城麒麟堂的味道,我说要赏他,倒忘了。”
“无妨,唤他过来即是。”李政转头对那侍卫说,“叫小林子过来。”
侍卫应声而去,李政微笑着对姚今道:“做哥哥的,自然深知妹妹的心思,那点心已让小林子另外备了一盒,给妹妹路上吃着打发时间,一会妹妹便可一并赏了他。”
“太子哥哥自然是深谙我心,做妹妹的怎会不知?”姚今看了一眼旁边的白云山县令,皱眉道,“县令大人早早晚晚耗在这江门药局,看来府衙里很是清闲?”
白云山县令四十出头,出任县令已两载有余,政绩虽不卓著但不算是个蠢官,此刻如何听不懂姚今的话?于是急忙磕头告退,临走时不忘拉上跟着姚今进来、在旁一句话也没说过的慕容靖。
可是,他拉不动。
慕容靖目光凶狠地瞪着他,根本不走,而姚今一副“你怎么还不滚”的眼神看着他,可怜的白云山县令只得苦巴巴地独自退下。此时李政也注意到了慕容靖,张口问道:“慕容三皇子派你留下卫护公主安全?”
“是。”
“公主身份尊贵,你虽然是慕容三皇子身边的人,也需恪守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主母,要知进退,懂得尊卑。”李政似乎看这个人特别不顺眼,一番教训下来,慕容靖本就有些面相凶恶,此刻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姚今对这二人均无好感,也懒得听他们说话,于是自顾自走到门口,见林月白疾步而来,忙迎了上去:“你来了!”
“公主——”林月白仍旧身着小太监的服饰,她刚刚得知马上就要动身回京,此刻见到姚今,想到昨晚一幕幕,又想到未来种种艰难,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一时喉咙哽咽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深深一拜:“惟愿公主殿下从此平安喜乐,万事顺心。”
“你昨晚送的点心很好,你对我说的话,也很好。”姚今也深知此次一别,她和她都将各自奔赴自己的战场,各自去走各自的路,从此千山万水,也许此生都不能再见。她轻轻地扶起她林月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的本意,我懂;你的祝福,我也一定会记在心里。”
林月白凝望着她,上大学时的种种,骤然浮上心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姚今,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拜托了情诗专家林月白小姐,你的情诗和情话留着和你的印律师去谈就好了,千万不要跟我秀恩爱,你看看我这个案例分析还没写好,明天再不交,我的学分就要扣光啦!”
“这不是情诗,这其实说的是一同上战场的战士们,手拉着手,同生共死的情谊,只是后世的人用来比喻夫妻情深——”
“好啦好啦,将来若我们一同上战场,我一定念这首诗送你啦!”
当时的随口一句,如今竟然成真了。姚今的笑容里含着悲伤,更含着希望,她望向林月白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们早已立下誓言,一同生死不会分离。让我握住你的手,同生共死上战场。
“让我握住你的手,同生共死上战场。”林月白喃喃着,“我们就要奔赴各自的战场,但只要我们心里记着对方,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对,我们都不要怕,也许哪一天,我就会鲜衣怒马归来,跟你一同看尽长安繁花。”姚今用力地握了握林月白的手,将一个香袋塞到她袖中,“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林月白一愣,正要问姚今香袋是怎么回事,李政却从堂内走了出来,“妹妹,赏了小林子什么好东西?”
“身无分,正发愁赏什么呢。”姚今咯咯一笑,向李政伸出一只手,“问太子哥哥要点金珠使使。”
李政没有搭理她,转头看着林月白道:“金珠算什么,不过是随便赏下人的。等回了宫,本宫对你自有重赏。”
“谢太子殿下恩典。”按着礼数,林月白屈膝正要跪下,却被姚今拉住,她疑惑地看着姚今,却见她一脸杀气地正望向李政。
“或许今日一别,以后再没有这样和太子哥哥说话聊天的机会了,不过假若还有再见的一日,希望大家容颜不老,身份不变,我仍旧能这般心平静气,太子仍旧,月白仍旧。”
“这世上唯一能仍旧的,唯一能不变的,就是一个变字。妹妹想留住不变,恐怕难以如愿。”李政丝毫没有在意姚今的样子,仍旧一派亲切祥和,却突然一把从姚今手中拽过了林月白。林月白惊呼一声差点跌倒之时,李政又稳稳扶住了她,然而目光仍旧十分温和地望向姚今,那温和之中,却暗藏寒光。
姚今在心里暗哼一声,双手重叠放在腰边,温婉地行了一个常礼,“变不变的,就看各自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