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韩斌放假就回家里去,走的时候,他把军棋留在了这里,主人公和几个小伙伴几个人成天在一块,争得废寝忘食,简直不知道世上还有比这更乐趣的东西,此时,他才不会去想着杨萍。这天中午,几个人正围在钟强屋后的一块石板上下军棋,父亲和秦正高还有几个大队干部忽然出现在面前,顿时把主人公吓得忙站立起来,慌忙的喊了声爹,以为肯定要挨一阵狂风暴雨的训斥,谁知其中一个大队的干部说:“选南啊,这就是你家孩子陆运红吗?今年我们大队小学升学考试,听说你家陆运红考得不错嘛,全年级第一,我家王洪亮才第二名啊。”
“瞎猫撞上死老鼠而已。”父亲看了儿子一眼,没责备他。陆运红这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队队长,王洪亮的父亲。
“这次你们生产队包产到户,土地丈量任务重,时间又紧,人手不够,只你们两三个和几个组长,要忙到猴年马月?我知道大多数人字都写不起,可以让你们队初中生和几个考上初中的学生也参与进来,如秦队长家娃娃,听说也考上了的,都帮着记录。其它生产队,也是大多人手不够,有些也让学生都参与了的,我家王洪亮,也在帮着做这事,对他们也是锻炼。别小看小学毕业生,肯定比好多社员都强,我也大不了算高小毕业,我娃娃王洪亮现在做的那些题目,我还答不上来呢。”
“嗯,可以,先培训他们一下。”秦正高说。
几个小学毕业生茫然的不知道两个大人议论的是什么,不一会,他们的娱乐被迫解散,他跟随父亲回家。
原来生产队里秦正高和两个副队长陆选南、王进昌正在根据大队的指示,组织人员对生产队的田地进行准确的核实和丈量,听说要包产到户试点,这个试点是每个大队选择几个生产队搞,各家承包一分土地,自己种植经营,以后各搞各的生产,不再计工分,明年全部铺开。包产到户后,即生产出来的粮食,除了交国家的公粮,剩下就是自己的,多劳多得。虽然消息还没完全公开,可队里社员们已经议论炸开了,因为大家早就听说其它别的地方已经在试点搞,有的搞了两年。大家先是担心,最后是关心,关心是土地测量的问题,能不能做到公正公开。这几天,父亲陆选南和秦正高、王进昌都在大队开会,都很晚才回来,邻居们每到下午收工,就聚集到家里来打听消息,议论着现在的土地该怎么分,以后的庄稼该怎么种,为避免跑远路,不少人希望真能分到户,最好就分本组的土地,又有人询问着生产队的耕牛和工具又该怎么分配,地主富农分子又该怎么对待,越猜测越人心惶惶的。让大家议论最大的是该用什么方法计算土地,生产队的土地从来就只是粗略的数字,没认真丈量过,现在全部丈量分配,那数字就得相当准确,怎么能做到准确,有的说比如稻田,按以往稻谷的产量进行反推,按每百斤十平方丈折算,或八平方丈折算,有的说实打实的先丈量好,还要全队选出社员代表,组成估产小组,对每块农田产量估计,作为分配的依据,总之众说纷纷。最后三个队长和几个组长一致意见先对全队的“家底”摸清,进行全部丈量,得出数字后再讨论分配方案。
六月下旬,丈量正式开始。为了保证整个丈量的准确,全队分成三个丈量组,每个丈量组三个测量员,三个记录员,测量员每次一个测量,两个监督,轮流替换,三个记录员,两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监督。最后根据两个记录本的记录结果,进行核对,防止走假或记错。这样的人员安排,三个测量组一共就需要十八个人,而生产队里包括三个队长和几个组长,能勉强凑出来的人员是八个,其中四个组长还有两个基本不会写字,于是几个队长根据大队队长建议,终于把生产队里以前的六七个初中生和刚小学毕业的考上中学的秦超、陆运红、还有秦明明和陆运芹也抽来教一教,帮着记录。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了,秦正高因为和钟向尧矛盾深,不让钟强参加,钟强也就没参加。总之他们也不想从别队去找人来帮忙,那有点丢队上的脸。
于是,三个刚被五河初中录取还没到校报名的小学毕业生和陆运芹就被生产队安排参与丈量的记录工作,他们在生产队的公房里,几个队长简单教了他们如何记录丈量数据及每块田地的位置名称,再如何分页统计,确实只是一些小学范围内的计算和统计,不一会儿他们就都会了。这项工作倒也不轻松,每天都要跟着大人们在一块,只不过按大人们的标准记工分。主人公和大家一块的时候,他原来的称呼“小四花猫”又被大家提起来,甚至有好些年龄大的还不知道他已经叫陆运红了呢,只是说他脸不但不再花,还长得好看了。他听着虽然别扭,可也不由他,只要一叫“小四花猫”,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答应。
这次土地丈量中,每家原有的自留地也被纳入了重新丈量,最后按人均分配,超出的部分要退出来。每天晚上,他又要帮着父亲校核数据对错,陆选南用算盘计算,他算盘能力远不如父亲,但口算能力远超过父亲,有好几次纠正了父亲的错误,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他所在的第二丈量组六个人,加上每天围观的社员,总有有十多个,这天丈量到程增福家附近的时候,见到了程林,他心里就开始怦怦的跳,好希望他的表姐姐杨萍忽然出来,可好一阵也没见到她的身影,当着大家的面,又不好意思向程林打听。程林也跟着大家一块围观丈量,好一会儿,他假装问程林:“你表姐姐杨萍考的多少分?”
“她没考上五河中学,回老家去了。”
他心里一阵失落:“噢,她老家在哪儿呢?”
“青石公社那边。”
他听着几乎万念俱灰,可能永远见不到杨萍了,他强忍着,淡淡的说:“她还念吗?”
“要念啊。她的成绩在五河公社不能上中学,可回到青石公社那边,就能上青石中学,还超出录取线五分呢。”
“真的啊?”他又惊又喜,心里在不停的祷告,感谢老天爷,感谢上帝。手微微的发抖,记录的数字也歪歪斜斜的。
“小四花猫,你们在瞎说什么,别分心,别记错了。”另一位记录员韩开佑大声说。
“我没记错,五舅。”他忙收起心,认真的跟着记录。
“青石中学,多美的名字,世上最美的名字啊。”如果能够转学到那边念中学多好。可是不可能的,他根本不敢奢望。
七月中旬的时候,生产队田土丈量全部完成,主人公忽然感觉自己长大了,和一个月前的自己判若两个人似的,他奇怪的打量着自己的这种感觉,越来越陌生,从小学毕业到今天,迈出了人生的第一道门坎,懵懵懂懂的孩提迷雾一下子散去,迎来的是一个缤纷而苦涩的青春。
终于,生产队的土地分配方案拿了出来,全队如今三百零四人,共五十九户,测算下来平均每人旱地一点三亩,稻田一点二亩,也就是说,平均每人有二点五亩田地,分田地的时候,今年田地上的庄稼就随人了。可是,不可能就这样每人二点五亩进行分配,这其中旱地的争议较小,水田的争议很大,水源好的稻田和水源不好的稻田几乎各占一半。因此在稻田分配上,遵从大多数人的建议,根据生产队以前的产量来进行。如果面积宽的,那单产可能低些,单产高的面积小。他们把方案拿出来,让社员们在公房里表决,再拿到大队去,上报批准后施行。
这一场生产方式的变革,牵动着全队人的神经,开会的时候,几乎每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比任何一年过年时还要热闹,足以比拟生产队放电影的场景。方案几天批下来,生产队里开始做纸蛋,不再依成份,让各家各户代表抽签定。生产队按照每份田土肥瘦搭配的原则,一等田二等田每份面积不同,按人头每人一份,避免分得太乱,不利于生产管理,先在各组范围内分配,当人数超出土地的组,则以就近的原则搭到另一组进行分配。分配完后,如果因为生产还不方便的,可自愿互相当场调换,在生产队登记后签字作数。
分配最艰难的地块是几年前农业学大寨时改造完的生产队乱石堆地,四十多亩,因为基本是挑土覆盖,土层不厚,还不保水,庄稼长得不好,作为二等田,开始谁也不想要,最后这块的硬生生的分不下去。于是,陆选南、秦正高和王进昌三人和几个组长一块协商,把这块地单独拿出来,全队人均摊,原来分的方案部分又推倒重来。
这个过程又是很繁琐的,每户家庭抽到的土地块大都不可能挨在一起,首先得将各自抽到签号的在登记簿上核对相应的地块位置,然后由各组组长带着社员们到现场确认交割,插好标记。就是这个过程中,矛盾就开始发生,先插标记的家庭,总把记号插得更有利于自己一些,接下来的社员马上反时,尤其当初丈量的时候,有些零星窄小的田边地角没有丈量,成了夹在两个号之间的“无主地”,马仁明和张太和两户邻居马上为了争抢一无主地开始舌战,谁也不会相让,互相用脚踩在这块小地上,鼻子碰着鼻子的骂,最后终于动手打起来,一个胡子被扯掉一绺,嘴巴被打肿,另一个额头被对方打个包,庄稼也踩烂掉。组长好不容易才把二人拉开。老队长韩开国夫人就和黄大结婚后分家的儿子黄学勇为半平方丈的三角形小土台吵开了,都死死的认为该归自己,互相把对方插的标记拔掉,扔掉,站得远远的,互相扔泥块,两家的交情又马上中断。让不少人忿忿不平的是,地主程增福家抽了的几块居然都是优质的肥田,庄稼长得正好,地主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运气?大家不敢怀疑是队长作弊维护他家,因为队长与地主家恩怨比谁都深。程增福得了好处,害怕引起别人嫉妒,标记插完就早早躲回家去,和他交界处的一个小地角被韩南全占去,他也懒得计较,任他占去。陆选南全家五口,居然也抽到本组最好的几块一等大田,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有人怀疑纸蛋被做了手脚:“偏偏干部就能抽到好田,我们一般社员就命中注定该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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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是本组的吴友明和秦家和两家的女人,邻居四奶奶黄大家六口人抽到的也不好,一等田是抽到的是差的,二等田中抽到的也是差的,她也失望得怀疑抽的纸蛋有问题,和几个人一唱一和,越说越气愤。韩叙芳听着也不满,立即和他们争开去:“谁都看到了,每组五六十人,公开抽凭运气,并且我们还靠后抽,在众人眼皮下面我就不知道这个弊是怎么作的,你们来演一下看。”
她想到当初四奶奶儿子盗窃公粮的事,还是陆选南帮掩盖的,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无中生有的乱说,想不留情的给她挑出来,可看到她儿子黄大在旁边没说话,扯了扯他母亲的袖子,算了不说了。韩叙芳对黄大的态度也看在眼里,至少他心里是认可四奶奶说法的。陆选南听着几人争吵,对韩叙芳大声说道:“别说了,别说了,回去做饭。”
韩叙芳没再说,收工回到家里,陆选南对韩叙芳说:“咱们凭运气,的确抽到好田,可那几块田都远,相反你瞧,咱们屋前屋后附近的地,全是吴友明家的。将来咱们喂点牲畜鸡鸭鹅,出门就糟踏别人,时间一久,人家撒点毒药,咱们可就什么也喂不成。”
“那怎么办?,难道拿咱们好田来换这周围的二等田地?”
“换一份,并且二等田面积大,也不算吃亏,别人说起来,咱们也好听,何况陆运新又没在家,就当白捡的一份,无所谓一等二等”。
“你倒会想!”韩叙芳有些不畅快的说,但她倒也很快想通了,第二天开会的时侯,他主动提出和吴友明换一份。吴友明没想到他居然用一等田换自己的二等田,诧异了一阵,以为她是为昨天的事故意挖苦自己的,好一阵才确定不是,忙答应了。于是陆选南家屋后大片地就成了自家的,大家对他的猜疑减轻不少。
队长秦正高抽到的田地也不错,但没有人对他说三道四。接下来是耕牛和器具的分配,主要是耕牛。全队现在五十多户三百零四人,十八条耕牛,平均大约四户一条,根据大家的意见,自由按人头组合,几家人凑足二十一人喂养一条,不到两个小时,分配完成。令人意外的是社员们争争吵吵的自由组合中,竟然心照不宣的没谁愿意和秦正高、王进昌搭档养牛,最后他二人免强和几户老单身汉和另外一户章华民凑在一起,而单身汉也很不情愿又别无选择的。章华民和秦正高是姨表关系,章华民和钟向尧一样,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精明人,人称“山老鼠”,平时对秦正高唯马首是瞻。钟向尧人称“鬼头鸟”,社员们都私下说刚好是他的克星,其实二人并无矛盾。农具分完后,空荡荡的公房被锁上,以后再也不用人夜里值班看守,有人盯上和公房屋檐几根柱子,钟向尧说最好也能拆了分,秦正高本人对这次包产到户试点工作,从被动到最后不得不接受,心里始终是抵触的,听到连房子也要拆的败家子言论,忍不住喝一声:“拆完公房,你也分不了一根椽子。”
“一根椽子,也是享受劳动果实。”钟向尧笑嘻嘻的说,丝毫没把秦正高的话当回事。
争吵还是不断,全生产队小半的家庭产些了摩擦,看着众人的争吵和分割,秦正高有着越来越强烈的失落,他己经感到形势已经不再受他控制,大家开始不搭理他。按大队的要求,这次包产到户,今年试行,明年再进行一次调整,小动大不动,大家才免强平息争论。
“生产队就散伙了哦?哈哈哈。”有的人故意在秦正高面前高声说。
生产队里土地分配完毕,大生产队喂的猪,能杀的被提前杀,都分给大家,每人分得了三斤肉,这比去年过年时节还要多,家开始各自为阵的生产。陆选南回到家里,对着曾经记帐记工分的本子,笑着对韩叙芳说“不再记工分了,想起来还真有点不适应了呢。”
“以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记工分的本领能填饱肚子?能让你多产几斤粮食?我估计,明年说不定,人家就会看你们领导些的笑话了。当初高高在上,吃轻巧饭,如今凭真本事种庄稼,无法浑水摸鱼占便宜,最后的收成才是检验本事的标准。”
“那你以前教教唱唱那些,又能让庄稼长势好?”
“所以,我们得赶快埋下头来,好好收拾田间地头。”
“这我不怕,不会让人笑话的,怎么我都不会输给秦、王两个耍奸耍滑的人。”
“我建议你副队长不当了,如今各管各的,安心打理庄稼。”
“我也有这个想法,他两个早就看不惯我,我更看不惯他们,生产队也用不着这么多干部。”陆选南说。第二天,他就给队长说不当副队长了,秦正高顺水推舟说要得,他给上面报告一声。
刚分到田地,有的人就开始在自己的田地里忙起来,迫不及待的巩固边界,除草,砌地坎,拦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积极。曾经生产队里催工,队长每天费力地吹哨子,打钟,大家才懒绵绵的出来,现在根本不用人叫,自动的就在地里忙开了。生产队里还有公积金余款需要分配,大家已经少有人关注,因为欠款的人太多,即使分配,大不了都是一串数字,估计没人能得到多少钱。陆选南家里这些年欠的款也不少,已经有两百来元,欠的公粮去年没增加,以往积累的有三百多斤。经过平摊分配,抵消应分的部分,也还倒欠生产队一百四十多元现金,公粮两百来斤。队长秦正高给大家的追还期限是一年。也就是说,明年大家要全部还清,将今年应分得现金和余粮的而没得齐的社员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