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一阵阵悠长的鼓角之声,从长围之后响起,长围之上几乎所有的栅门全部打开,一队队举着大盾,木排的军士,列队而出,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推着大车的民夫们,车上架着高大的木排,五到七名不等的弓弩手,站在木排之后,全副武装,身穿重铠的戟士和槊手们,夹于大车两边而行,而围顶上,则早就密布了成群结队的弓箭手。
从长围之后看,那方圆百里,包围着广固城的营地,则是营门大开,数不清的晋军战士,喊着口号,列着方阵,如一条条钢铁溪流一般,涌出长围,在围外的空地前,列成海洋一般的军阵,大批的攻城器械,从投石车到攻城塔楼,则被民夫们推行着,缓缓地从长围内向着围外的战场移动,显然,第一批出围的军队,是在前方列阵,用来保护这些攻城器材的。
南门外,长围后五百步,已经立起了一座高达三丈的帅台,几乎与城头齐平,在这个高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围外到城墙这块五里左右的位置上,所有的动向,每个向前列阵的晋军战士,还有对方城头的每个鲜卑守军,都是尽入眼底。
刘裕端坐在高台之上,将袍大铠,虬髯如猬刺一般,一股大帅的沉定与镇静,不怒自威。
刘穆之神色从容,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小案之后,十余个吏在他的身后来回地奔跑着,把一道道令牌与,走马灯似地交到刘穆之的手中,他基本上只是扫了一眼,点点头,拿起毛笔在上面批注几个字,就让吏员们退下。
而在刘穆之的对面,王妙音同样是一身银甲,平时端庄秀丽,母仪天下的她,如同大半年前的临朐之战一样,又是换了一副女将的打扮,却是别有一番英武之气。
两行武将,个个顶盔贯甲,按剑而立,分立两侧,王镇恶今天也穿了一身铠甲,看起来不是太合身,站在一众虎背熊腰的北府军汉们中间,显得身形单薄近乎女子,尤其是跟着面对面站着的,几乎如同一只巨熊般的沈田子相比,看起来是那么地小只,让沈田子看着他的表情,都充满了嘲讽与轻视。
从刘敬宣开始,到檀韶,王镇恶,沈田子等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巴巴地看向了刘裕面前帅案之上的一根根令箭,任谁都知道,这次是总攻广固的一战了,灭燕大战,在此一举,谁能在此战中立下大功,先登上城,那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万古流芳的汉家英雄,与此战一起,永远地被后人所称道。
刘裕的目光,投向了站在王妙音的身后,浑身上下披麻戴孝,身形瘦削的张纲,轻轻地叹了口气:“张少监,你这两天身体不好,一直都没有睡觉,现在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列阵还有些时间,胖长史那里也有了你画的城防图,足以消灭敌军的城头机关了。”
张纲咬着牙,用力地摇头道:“大帅,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前几天没打仗时我都不吃不睡地为了攻城作准备,今天我又怎么可能错过这场大仗呢?这广固城的防守,是我布置的,对抗王师,让黑袍这老贼继续躲在城墙后嚣张得意,皆是我的罪过,而我娘,也因此…………”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竟然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张少监还请节哀,这一战,不仅是为了老夫人报仇雪恨,也是要为所有讨伐南燕以来,战死沙场的将士们报仇,为所有被黑袍所欺骗,所坑害的汉胡百姓们讨还公道,我们大晋的将士,一定会在刘大帅的指挥下,攻克广固,建立不世的功业!”
王妙音这话,相当于是代表了皇家,对刘裕给予了所有战事的授权,虽然人尽皆知这只是一个仪式和过场,但刘裕仍然站起身,向着王妙音肃然行礼道:“本帅必然不负陛下的信任,不负皇后殿下的期望,攻克广固,消灭逆胡,就在今日!”
所有的将校们全部抽出了佩剑,直指上天,齐声道:“攻克广固,消灭逆胡,就在今日!”
刘穆之看向了张纲:“既然张少监不辞辛苦,想要亲自参与摧毁敌军城防工事的战斗,大帅,我看应该满足他的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刘裕点了点头:“这南城,乃是地势最平坦的地方,也是敌军布防的重点,我刚才看到,黑袍就在南城的城头指挥,换言之,也是我们主将对决的地方,张少监,今天,我们需要彻底摧毁敌军在南城和西城的城防,请问你能做到吗?”
张纲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来就是做这个的,东城那里城壕未平,不太适合强攻,而北城那里大帅一向是要围三缺一,也不作攻击,这次就是西城和南城作为首要的目标,而我们的攻击准备,也是要摧毁城防的机关,为步兵的冲击,扫清障碍。”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你这些天来打造的攻城利器吧!”
张纲看向了刘裕,刘裕点了点头,对着刘敬宣说道:“冠军将军刘敬宣,扬武将军向弥,将作少监张纲,参军王镇恶,振武将军沈田子何在?”
被叫到名字的四员将军个个面露喜色,抢出了队列,沈田子那魁梧的身形更是几乎要把从对面冲出来的王镇恶给撞倒在地,趁着王镇恶闪避的机会,他更是向前挤出了一个身位,几乎就是严严实实地把王镇恶挡在了身后,中气十足地行起军礼道:“末将在!”
刘裕沉声道:“四位将军,请你们率领本部兵马,严格护卫张少监和攻城器械的安全,谨防敌军从城中突然杀出,破坏我们的攻城器械,由张少监指挥,逐个摧毁城防的机关,一天之后,我不想看到城头还有任何能阻止我军步兵攻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