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七月下旬从大丰村寄出的,信中,舅舅破天荒提到了季妧。
先是详细描述了季妧与他夫君的恩爱种种,然后似不经意的提起了一件事——季妧有孕了。
用词十分笃定,说村里人都在传,十有八九是真的。
宋璟还记得初看这封信时,像是重重挨了一闷棍,脑子空了整整一天。
如今再看,还是如此。
这种感觉,和他刚得知季妧嫁人时一样。
季妧嫁人的消息,他也是过了许久才知道的。所有人都瞒着他,是鲁驭打听来告诉他的。
当得知季妧成婚的日期就在他之后不久,他一度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坏了她名声,又或者伤了她心,所以她才随便找个人嫁了……
鲁驭说,是季家老宅的人上门逼婚,季妧才会仓促嫁人,让他不必太过愧疚。
可他又岂止是愧疚?
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季妧会嫁给那个流浪汉。
他防范过胡良,但从未将流浪汉放在心里,即便叮嘱过季妧要将那人早些送走,更多的还是为她安全考虑。
可到最后,竟是这个凭空出现的流浪汉娶到了季妧?
宋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甚至想过,假若季妧过得不好……
可,即便季妧过得不好,他又能做什么?
他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他已为人夫。
直到六月初,和方玉芷一别两宽之后,心底某个角落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
然知子莫若母,孟氏又岂会看不穿自己儿子?这次她既没有罚跪也没有动家法,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直接让人抬了副棺材进门。
宋璟心中刚破土而出的幼苗,霎时间便被风吹雨打去。而那封季妧有孕的信,则让他彻底死心。
夫妻恩爱,即将生子……也好,她过得好便好。
这种寻常的日子是他所羡慕的,也是他给不了的。
他身缚锁链,锁链的一头在孟氏手中,另一头则在官场。
身不由己,寸步难行。
除非他能……
宋璟眸色微沉,将信理好放入匣中。
木匣分两层,他的手在上下两层的接壤处游走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打开。
观言将鲁驭安顿好,回到房,见宋璟还在伏案疾,开口劝道:
“时候不早了,大人你又饮了酒,既无事要忙,何不早些休息?”
“谁说无事要忙。”
观言迟疑道:“东宫还空着——”
东宫空着,宋璟调职后远比在翰林院还要清闲,只是他常给自己安排很多事,让自己忙得停不下来。
“马上就有主人了。”
观言一惊:“郑贵妃要生了?”
不对,似乎还不到时候。
而且,即便贵妃生了,也不会立即就住到东宫去。
想起几日前有人深夜上门,观言心知可能与此有关,但没就此多问下去。
“大人是左中允,只需记载太子的日常起居便可,授课并不是大人差事,何必过多操心准备这个?”
宋璟停笔抬头,玉面带笑。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有备总是无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