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如此正经,也就收起嬉笑玩闹的神态,纷纷坐正身子听他继续讲说。
张献忠满意的看着众人的表现,侧身前倾,一直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手肘支于大案之上,目光来回扫视众人继续道:“俺家孩儿前番去襄阳采买物资,打听到一个信儿:高闯王在陕西被擒,送到京城后被朝廷给刮了!闯王大军全军覆没!”
堂下众人闻听之后都是相顾失色。
不管众人明里暗里的说些风凉怪话,但心里不得不承认,高迎祥的势力远非自己可比。尤其是他手下的近两万蕃汉精骑,其余的流贼全部加起来也不是个儿。
这么强横的人物,咋说没就没了?这是哪路官军如此强悍?
这样不怪他们,在这个信息极度闭塞的世代,几月前寿州之战的消息他们也是一无所知。这数月间他们一直在深山河流密布的襄阳府境内流窜,对外界发生的大事无从知晓。
回过神来后,贺一龙抢先开口道:“八大王,这信儿可准?是哪路官军败的闯王?”
他是延安府绥德州人,与高迎祥算是乡党,虽然因不耐受人管制加入高迎祥的队伍,但对这个乡党还是甚感佩服。
曹操接口问道:“高闯王手下那两万精骑可不是吃素的!俺们与官军交手多年,能打的就那么几只人马,不曾听说有哪一路官军有本事将高闯王一口吃下啊?”
张献忠沉声说道:“数月前俺与高闯王合兵攻打寿州,没成想被官军内外夹击打了埋伏,之后俺才带着手下从南直隶一路跑到此地,高闯王部众损失亦是不小。眼见官军大军聚集而来,不得已下往陕西而去,结果在西安府叫陕西巡抚孙传庭带人给擒住了!”
张献忠说到高迎祥被擒时,面上表情十分沉重,但心里却仍旧觉得舒坦无比。
老回回马守应诧异道:“这孙传庭是哪里出来的?竟比洪承畴还要厉害不成?看来陕西是去不得了!”
张献忠点头道:“老马说的没错,陕西不能去了!那边本就有洪承畴在,现在又多了个更能打的孙传庭!俺要说的可不止是高闯王的事,俺们现下也有麻烦了!”
本就被高迎祥被擒杀一事弄得心思不属的众人,听到他的话后更是紧张起来。
张献忠肃声道:“过年前手下报知与俺,似是有官军哨探前来窥伺俺们!俺随后遣人一路往北查探,结果到了郧县以南便看到官军在路上设了卡,再想往前已是不能!这就是说,郧县现下来了官军,有多少人马不知!俺琢磨着,来的定是卢阎王!官军就是在寿州打俺们埋伏的那几路!”
老回回虽听说过卢象升的名字,但从未与他交过手。
曹操急忙问道:“这个卢阎王的名字俺听过,据说挺能打。八大王,你跟他交过手,你说说,卢阎王比洪承畴和败了闯王那个谁更厉害?”
贺一龙道:“厉害不厉害另说,现下要紧的是探清官军多少人马,要是人多俺们就跑,人少的话俺们就跟他干一仗!”
张献忠得知有官军前来后,立刻就知道是卢象升来了。
现在高迎祥败亡,义军里有名气的就他和老回回等人了,朝廷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张献忠知道官军会来找他,但没想到来的如此快。
只有打败或者击退卢象升,他打算在黄茅关长期经营的策略才会继续下去,不然还得继续跑路。
潘独鳌和徐以显对他占据郧南作为根据地的策略也是极为赞成,并且用本朝太祖的例子来鼓励他:若想成就大事,须得据有一地,若是还如从前那样四处流动,那样永远是贼寇。
但潘独鳌认为黄茅关一带地势虽然险要,但还不足以当成真正的据点,献营的最佳根据地就是蜀中。
只要进入道路难行的川蜀之地,然后再去寻找到合适的落脚点,数年之内献营将会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
张献忠虽然觉得二人所言在理,但有些不舍得放弃经营了数月的两县之地,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官军已经来了。
据手下探知,竹山东北方向的板桥山附近已现官军身影,人数当在几千人。
板桥山离竹山只有四十余里,要是现在开始向西南的大昌、大宁撤退,官军察觉后很快就会追上来。
若是往南跑,则会进入水网密布的荆州府,要是遇有城池阻隔,还是会让官军包了饺子。
往东则是襄阳府,老回回等人刚从那边败回来没多久,那边的官军人数也是不少。
现在跑路不是最佳选择。战阵之上,只要一方开始后退,哪怕是正常后撤,若是对方紧追之下,撤退很容易会变成溃败。尤其是对于组织性、纪律性极差的流贼来说,这种事十有九成会出现。
何况要从竹山撤往大昌,中间路途足有几百里,并且中间还有数道河流,道路复杂难行。
更重要的是,无人带路。
张献忠并不是雄才伟略之人,他来到郧南后并未想过要去蜀中,所以没有遣人去探路。
在前路不明、后有追兵的情形下,基本不可能带着一两万人马安全撤离。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联合老回回等人,据守竹山、房县一带,实在不行再往大山里跑。
不过真要再败一次,想要恢复元气就要看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