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首辅温体仁。
此刻的老温神情肃穆,刚才还在带头反对建祠的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臣附议!”
“首辅之言有理,英烈祠应当即刻修建!”
“此事臣无异议!”
“臣赞同首辅所言!”
一时之间,刚刚还在反对立祠的众臣纷纷表态支持崇祯的决定。众人瞬间都已明白,只有英烈祠建起后,自己才有享祭的机会,不建祠难道让朝廷去你家祖坟上祭祀不成?
至于是和那群粗鄙之人同在祠中,权当是臣手下的护卫好了。
对于当时的人士大夫对青史留名的执着追求,后世很多人表示理解不了,认为所谓的名声只是一个虚幻的东西,远远不如金钱美女实惠。
但实际上只要你人生经历越丰富,对历史知道的越多,你就会发现,如果你的祖先是一个名人,那你的境遇和心气完全不同。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如果你遇到一位姓范的人,哪怕是路人,对方自称是被誉为千古人楷模的范仲淹的后代,大部分人心中肯定会肃然起敬;那是不由自主的敬意,是对那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情怀的尊敬。
若是你的先人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相信你在众人面前会绝口不提。人自宋后耻姓秦,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入英烈祠祭祀虽然达不到范仲淹那种高度,但比老死之后埋在祖坟要荣耀无数倍。就比如后世,你愿意死后自己买墓地还是愿意葬在八宝山各命公墓?
崇祯笑眯眯的看着群臣,开口问道:“适才众卿还在极力反对此事,现下为何又改了主意?这是何原因呢?”
温体仁义正辞严的开口道:“老臣细细想来,圣上适才所言甚是有理!不能让为国捐躯的忠义之士魂魄无处安放!更不能使其身后无人祭奠!圣上之言使老臣为之动容,故臣改弦更张,支持圣上之决定!”
温体仁最想身后能进入祠中,并且他认为在群臣中,他是最有把握的一个。
他已经看明白了,入祠的关键就是皇帝,皇帝的赞成和反对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自己已经年过六旬,还不知在首辅的位子上能坐多久,英烈祠开建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工的。选址、造价、形制、材料、人手等都要商讨后才能动工,谁知道何时建完?要是没建完自己的首辅不干了怎么办?趁着皇帝信任自己,得赶紧促成此事,尽量争取入祠的资格和机会。
至于谥号的话,自己虽当不得正,但凭着对皇帝的忠心耿耿,忠二字总该当得吧?
谥号是朝廷对重臣一生的盖棺论定,温体仁已经想不起来,已经有多少年没听到有臣得谥了,要是自己有个相称的谥号,子孙后代该是多么的自豪啊。
刘宇亮奏道:“武之配方能相得益彰,也更能彰显英烈祠教化世人,为后世师表之功效!圣上此策甚佳,老臣万分赞同!”
崇祯伸手止住正要慷慨激昂发表看法的群臣,正色道:“既然众卿都已同意,那工部择日着手选址,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工兴建,所需钱粮朕自内帑给与!稍后内阁行晓谕天下,以此激励官民之心!”
温体仁和工部尚范景施礼接旨。
英烈祠一事终于定了下来,虽说中间臣们从中阻挠,但结局却是更加完美。
自陕西流贼纷起后,被流贼攻破的州县官员,几乎全部选择了阖家与城俱亡。这份悲壮虽有无奈的成分,但也充分体现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士大夫的骨气,不管他活着时是不是贪官,但关键时刻还是选择了为国献身。
人除生死无大事。危急关头选择勇敢的面对死亡,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大部分人根本做不到。
这样的人值得后代祭祀,其遗留下来的风骨、精神正是华夏脊梁的组成部分。
崇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李二喜,李二喜会意之后扬声道:“肃静!圣上还有话说!”
大殿内嗡嗡的声音顿时消失,正在小声交谈的群臣安静下来。
崇祯出言道:“刘卿,本朝自太祖创建国子监以来,两百年间为大明培育诸多人才,其作用无可替代。朕受命统御天下,适逢局势动荡,因此更觉人才之宝贵,故欲重修太学。只是现下国子监境况如何,朕不得知;刘卿执掌礼部,应对此知之甚详,卿何以教朕乎?”
刘宇亮执掌礼部已有三年,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内阁中有空缺,他就会顺理成章的入阁参与国事。平日里他的言行举止已经俨然以阁臣自居,在群臣中声誉不佳。
他见皇帝问话于是出列回禀道:“启奏圣上,太学自创建以来,历代先帝俱是重视异常,屡屡拨银扩建学舍,广招天下名师任教,此风至正统年间达到鼎盛!”
崇祯点头道:“卿之所言朕亦知晓,朕想知太学之现况,诸如师资生源、学风气等等,卿可简而言之!”
刘宇亮被皇帝打断讲话后略显尴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继续道:“那臣就简短解说!自景泰年间开纳捐入监之风后,监生中富家子弟日益居多,其风比之从前则是大有不如,现今更是成为府县富户聚集之所;生员年长者足有五旬开外,平素更是走马章台,聚众饮酒作乐,行举间斯扫地,实是愧对太学生之名誉!”
作为正牌进士出身的刘宇亮对此当然看不惯,但他也不好直接指出,正是皇帝前几年因为军饷不足用,才下旨扩大纳捐生员的比例,因纳捐生挤占正规监生的名额,导致了整个国子监生员质量严重下降。
温体仁站出来奏道:“启奏圣上,国子监现状堪忧,各地举子往来京师,皆避门而过,远非当初以入内观瞻为幸事之盛况;圣上今欲重整国子监,臣恐其积重难返,空耗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