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部堂,大多都显得陈旧,因为都是在五百年前的基础上修修补补的,即便是实在修补不了了,也只能按着原先的规格重建。
可这吏部,乃是各部之首,陈凯之进去,发现即使只是里头的一个小吏,也都是趾高气昂,不将任何官员放在眼里。
陈凯之也懒得理会,点卯之后,算是有了官籍,随即便奔赴翰林院。
他是新翰林,头戴着二梁冠,身穿着簇新的儒服,如此的装扮,配上他那张俊秀的脸孔,就更显得雅了。
这翰林院占地极大,机构林立,他寻觅到了点签房,信步进去,又在翰林院点卯之后,只听这负责点卯的吏道:“按规矩,新任翰林该去见大学士,大学士的公房在此不远,直行即到。”
陈凯之颔首,这翰林院里有自己的恩师,还有自己的师兄,也算是有不少熟人了,因而心情还算轻松,他点了点头,朝这吏作揖:“多谢。”
这反而使吏变得很不好意思起来,忙起身回礼:“大人客气。”
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陈凯之却不在乎,所谓礼多人不怪,上一世,自己可是做销售的,逢人三分笑,见了丑男叫帅哥,见了保安叫大哥,管你身价几何的,都是张总、王总、刘总的叫着,这在上一世,早就是行规了,这毛病,改也改不了。
人嘛,谦虚一点不是坏事,就如这吏,你明明比他身份高贵得多,可客气客气一番,人家非但不会轻视你,反而觉得你彬彬有礼,心里自然也就亲切了几分。
人是决不可将人看低的,就如上一世,在大单位里上班的,哪怕只是个临时工,或者只是个看大门的,或许都有可能和单位里的大领导有一些瓜葛,否则凭什么别人做不了临时工,而让他来呢?
陈凯之甚至敢说,在这翰林院里,说不准真正和那些学士亲近的人,未必是下头这些侍学、侍讲,或是修撰,反而是这些吏,十之八九是学士们的耳目或者亲信。
因为对于任何同是官身的人,即便在学士眼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属官,他也未必肯让你表现的太突出,毕竟大家都是官,总是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竞争关系。
而吏不一样,吏表面上身份卑微,可正因为如此,官长们却可以放心地任用,使唤起来,也无后顾之忧,他们做的事虽然繁琐,却又是极好的耳目,更是执行上官意志的主要对象。
陈凯之朝他一笑,客气归客气,却也不能客气得太过份,朝他点头,便告辞出去。
一路直行,这翰林院向北而开,大门有三重,第三重门曰:昌门。
陈凯之一见到昌二字,便觉得格外的亲昵,进入了头一进便是署堂,为七开间的厅堂,堂中理论上是有大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分座,可事实上,这里只是一些小翰林坐班,学士们有自己的公房,往往极少出现在这里。
往东有五间厅,曰:编检厅,是校对诏和公的地方。而西边五间厅,则是读讲厅,则专门为筳讲备课之用。
再往里,又是一重宅院,东西各为典簿厅和待招厅,再后,便是,藏用的,后堂里还有敬一亭,过了亭便是后门了,这儿是馆,以及先师祠。
而实际上,大学士的公房在最里,和先师祠比邻而居,是一座颇为精致的建筑,被称之为“西祠”。
陈凯之到了西祠之外,通报之后,吏却让陈凯之等候。
过不一会儿,却见从这西祠里走出了一人来,陈凯之并不认得,不过瞧他模样,想来在这翰林院里的地位也是不低的。
此人背着手,走到了陈凯之的面前,微微一笑道:“修撰陈凯之?”
陈凯之朝他作揖道:“下官有礼。”
这人便笑了笑:“新官上任,意气风发,真是羡慕啊。”说着又笑了笑,才负手而去。
陈凯之这才进了西祠,便见大学士威严地高高跪坐于此,此时正伏案,提笔写着什么。
“下官陈凯之,见过大人。”
大学士这才抬首搁笔,道:“老夫一直在此候你,心里想,今日你也该来点卯,见一见了老夫了,汝乃状元,又身兼校尉之职,小小年纪,真是不简单啊。”
陈凯之绝不会认为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几句客气的话,便以为对方是器重自己。
虽此前还没真正在这朝中混过,可陈凯之却明白,学里和官场上是全然不同的规则。
官场里是人说话都超好听,而学里的人个个眼高于顶,能对你夸赞几句,就算不是真心,那也绝不会掺太多假,而在这里,却只是规则罢了。
陈凯之谦虚地道:“哪里的话,下官还有许多东西要向大人多多学习。”
大学士便一笑道:“你可知道,今日有三个新翰林来见了本官……可是你分明是状元出身,却是最谦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