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杨彪诸人却是真正内心震撼了。
忠义候的祭祀,已历五百年,五百年来,都不曾出过乱子,这是因为,祭祀不能出乱子,祭祀忠义候更是决不可出丝毫的乱子,忠义候所代表的,正是圣人的思想,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是读人的终极目标,是儒家治国的根本所在。
出了乱子,这……将是何其可怖的事。
杨彪已经皱眉,就算他的性子素来沉稳,此事也有了怒气,不禁沉声道:“杨业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吗?事关这份章?一篇章还能惹来什么乱子来?”
杨彪虽历经四朝,是一代贤相,可骨子里,他终究是读人,忠义候乃是他最推崇的人物,甚至完全可以说,忠义候几乎是所有读人自幼便想要效仿的偶像。
在他的心里,忠义候是圣神不可侵犯的。
想到竟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出了岔子,即便是平时不易动怒的杨彪,心里也禁不住升起了一团怒火。
他双眸微垂着,嘴角竟是勾勒起来,一张褶皱的面容里满是愤意。
其他学士,也都不约而同地拉下了脸来。
终究,杨彪还是压抑住了怒火,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念。”
童子这才自锦盒之中取出了章,战战兢兢地唱喏:“天地有正气……”
呼……
一下子的,杨彪等人,脸色骤变。
这不是祭。
“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啪!
有人拍案,是刘学士。
念到此处时,刘学士已经坐不住了,啪的一声,豁然而起,气呼呼地道:“这……是祭?”
童子略显惧色,却还是道:“是。”
现在何止是祭祀坏了规矩,便连天人阁的规矩也已经坏了。
“这简直是胡闹。”蒋学士面容微沉着,眉头深深拧在了一起,怒斥道。
杨彪不动如山,只阴沉着脸色道:“继续念。”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呼……
众人的脸色渐渐的有了改变,甚至到了后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沉浸在这字之中。
隐隐之间,杨彪的眼里竟有泪光闪烁。
这字,犹如忠义候在天有灵,犹如忠义候就在面前,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浑身尽是腐肉,衣上满是血迹,可是他泰然处之的坐着,徐徐的进行自述。
音容笑貌,尽在眼前,他在自述时平静非常,完全忽视了牢房中的阴森和幽暗,亦不在乎,就在不久之前,所经历的一场严刑拷打,他似乎是孤独的,可是孤独的背后,却带着希望,带着对家国的无限向往,可是……他的身上,隐隐可以看到正气,这股生机蓬勃的浩然之气弥漫全身,于是,伤痛和孤独,俱都已经不重要了。
有的,只是一种坚持,一种理念!
还是那一句话,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彪的眼里模糊了,接着闭上了眼睛。
可是在耳畔,却是童子稚嫩的声音:“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读,古道照颜色。”
待这章最后一句念出来,杨彪深吸一口气,才哽咽地道:“风檐展读,古道照颜色。好,好,好得很!”
其他学士,都是沉浸其中。
似乎这股浩然之气,历经了五百年,使他们也得到了传承,更被这章所感染。
陈义兴也忍不住吁了口气道:“妙哉!”
这时,童子才道:“这是陈凯之的祭。”
终于,所有人走回了现实。
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祭是有格式的,可不是你随意用什么体都可以。
“是陈凯之?”有人震撼道。
便连杨彪也震撼起来:“如此说来,是体导致的乱子?”
“不,不是。”童子道:“是因为祭念出之后,礼官又念了数遍,学宫的师生,都跟着咏诵……”
呼…
其实若不是杨彪克制,他也忍不住想要咏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