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给她递了盏茶,她抿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还算识相。”
这句话近似自语,却还是被耳朵始终竖着的芸香听到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乡野女子,不知礼数、毫无教养,还敢跟嬷嬷你摆谱。她哪里识相了?分明是不识相!”
虽然季妧越不识相越好,但想想刚刚那一跪,芸香心里还是有气。
姚嬷嬷摇头:“你懂什么。”
芸香十分不解。
“嬷嬷,她那样不将你放在眼里,你不气?嘉嬿小姐都未曾对你说过一句重话,也未曾受你全礼。”
姚嬷嬷淡斜了她一眼:“她跟嘉嬿小姐,如何相提并论。”
芸香被看穿了心思,赶忙垂下了头。
姚嬷嬷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地的碎瓷片上。
刚刚丫鬟要打扫,她没让。就这样看着,眼前又出现那高高挑起的眉以及透着嘲讽的眼神,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心思被看透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被顶撞被压制也着实让人生气。
但是想想她的出身,便也释然了,实在犯不着跟个乡下丫头计较。
“那嬷嬷,咱们接下来……”芸香试探着问出口。
姚嬷嬷闭上了眼,没接话。
回忆起临行前老夫人的交代——优则留,劣则汰。
若是可堪调.教,就把人认下,路上把一应规矩礼节教导好,免得回京丢人。
若是实在不堪,就原路返回,全当没这个人的存在,便是季妧知道了真相死扒着不放,也要想法子绝了她的心思。
季妧虽衣着寒酸了些,但身条纤美,脸面又随了侯爷。谈不上不堪,勉强还算符合老夫人的标准。
就是性子不讨喜,还有那副伶牙俐齿,甚至是有几分可恨的。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再刺的性子,到了她手里,也有把握调.教的服服帖帖。
可惜就可惜在她嫁了人……价值大打折扣,难免不如人意。
虽然这一点老夫人早已知晓,也交代了处理方式——和离后把那男子打发掉,顺便让知情人全都封口,对外就说是云英未嫁。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行的下人就有另怀心思的,若有一日这事被捅出去,丢脸的不还是侯府?
老夫人年纪大了,盼孙心切,却回回落空,如今天上掉下个孙女,就心软了,完全不似年轻之时。
主子糊涂了,她不能糊涂。
姚嬷嬷又想起临行前侯夫人派人给她送了点东西,旁的虽未曾明言,但无言胜有言。
原本她是不用考虑侯夫人如何的,她的主子只有一个,自然以老夫人之意为准。
但是经过方才的会面,她迟疑了。
就好比一颗树,幼苗时期长歪了还有得纠正,但若是已经长成……又何必多费那个心力?
季妧骨里带刺、目中无人,兼之顽劣难训,已嫁之身更如一颗天雷,随时都会引爆。
这样的人,接回去风险实在太大。
好在她尚有自知之明,不管是真不愿还是假推脱,当众撒了那一通泼,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谓打狗还须看主人,她代表的可是老夫人的颜面。季妧还没进府就如此张狂,将来又怎会把老夫人放在眼里?
所以姚嬷嬷才说她识相。
有了她言语不敬还当众动手作借口,既能给老夫人交代,又能顺了侯夫人的意,何乐而不为?
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有人不识抬举,没有造化,怪不得她。
“收拾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