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大仇得报,亲人却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那晚在金风玉露楼,贞吉利杀了聂士荣之后,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根本没想过逃命。
除了确知自己逃不过聂家的追捕,主要还是因为大仇得报后的空茫感吧。
这几年他只为一个目标活着,目标终于达成,突然就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没了仇恨的支撑,也没了回家的路,这种时候,也是一个人最容易垮掉的时候。
生啊死啊的,已经无所谓了。
“贞吉利。”季妧认真无比的注视着他的双眼,“聂士荣已经死了,吉巧姑娘地下有知,会原谅你的。”
这一句话,直刺入贞吉利心结所在。
长久以来,比起对聂家的仇恨,真正折磨着他的,是他内心的自责和愧疚。
这种情绪无法消解,即便是杀了聂士荣也不能。
除非吉巧能活过来,亲口跟他说一句:“哥,我不过怪你了”。
否则,他余生只怕都要活在这种自我折磨里……有没有余生都未可知。
眼看着贞吉利再次红了双眼,却垂首不发一言,季妧知道,开解的话是无力的,他的心锁只有交给时间才能打开了。
而她能做的,或许只是给他一个继续往下走的理由。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那三百两……好吧二百五十两,我也不让你还了,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你说。”贞吉利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
“我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季妧走回座位坐下,自斟了一杯茶水捧在手心。
“你与汉昌侯府还有闵王府的关系?”
与季妧重逢后,贞吉利确实悄悄打听过。
先是得知她是汉昌侯府的千金,后又得知她收养的那个小呆子弟弟是新封的闵王,震惊自不必多言。不过他当时一心扑在聂士荣身上,分不出多余精力,只知她暂时有人相护,也便放心了。
“还有一桩你不知道。”
季妧将自己嫁人的事大致跟贞吉利说了一下。
贞吉利傻眼了。
这才知道她竟然嫁人了!夫君还是个先锋将军,而且眼下正在辽东平乱!
“他还是寇将军的堂弟?”
在关山平安回来之前,季妧一丝风险也不敢冒,所以真假寇长卿的秘密她暂时隐瞒了下来,至于告不告诉贞吉利,以及什么时候告诉,交给关山自己来决定吧。
“自他去了辽东,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先不说东越那边举国之力的强劲攻势,单说辽东军中,也多有对他不服之人,他当下的处境十分艰难的,连个心腹也没有……”
这话季妧有意夸张了。
事实上九月间关山去辽东那趟,已经和昔日手下几员大将摊了牌交了心。
关山说,辽东之行之所以能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了她先前让人送回的那枚令牌。但季妧清楚,以鲁达年为首的那些人,臣服的并非那枚令牌。
过去两年,寇长卿转变巨大,跟过他的那些人不可能没有一丝怀疑。这时候关山单骑出现在辽东,作为真正和他们出生入死过的人,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太容易了,而想让他们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也不算难事。
关山说他没有着意培养心腹,这话不假,他确实未曾有意识的去做这件事。
然与子同袍十数载,虽未能坦诚相交,却是以命相换。如此换来的人心,远比有意经营的心腹更加珍贵。